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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方,冬至必吃湯圓,象徵新一年開始又增添一歲了。
馬承鈞
12月22日是中國傳統節日--冬至,冬至在中國二十四節氣中有重要地位,這天夜晚是一年中最長的,它標誌着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降臨了。
冬至又稱「冬節」,古人認為冬至適逢陰陽交替,是一個節氣循環的開始,有「冬盡春來」之意,是一個值得慶賀的吉日,所以非常看重冬至,素有「冬至大如年」之說。在北方,冬至必吃水餃,說吃罷餃子會有好兆頭。在南方,冬至必吃湯圓,老人們會說吃過冬至元宵就增添一歲了。陸游在《辛酉冬至》中說:「家貧輕過節,身老怯增年」,他也將過冬至看作「增壽」之日。
在河南,素有「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民謠。相傳北方人吃餃子與「醫聖」張仲景有關。東漢時張仲景曾任長沙太守,訪病施藥、大堂行醫。後辭官回南陽老家為鄉民治病。當時正值隆冬,南陽白河兩岸鄉親飢寒交迫,不少人耳朵都凍爛了。便讓弟子在宛城東關搭起醫棚、支起大鍋,在冬至那天捨「祛寒嬌耳湯」醫治凍瘡。他將羊肉、辣椒和驅寒中藥材放進鍋裡熬煮,再將羊肉、藥物撈出切碎用麵包成耳朵樣的形狀,取名「嬌耳」,煮熟後連湯分給人們吃,大伙兒吃了「嬌耳」、喝了「祛寒湯」後,頓覺渾身暖和、兩耳發熱,凍傷的耳朵都治好了。後人紛紛學包「嬌耳」,在冬至日吃,漸漸成為風俗,名字也隨之叫成「餃子」或「扁食」。
其實早在周朝,朝廷就選冬至日舉行盛大祭天儀式;至漢代,官場盛行「拜冬」禮俗。到魏晉六朝,冬至被稱為「亞歲」,民間流行子女向父母長輩拜節。唐宋以降冬至從民間升格為官方節日,朝廷要放假,官員們穿戴一新互相慶祝,民間的慶祝活動更是隆重多樣了。北宋京城開封,冬至是朝野最重視的節日之一。宋文學家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裡曰:「冬至,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酒,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賀往來,一如年節......」真有「冬至大如年」氣勢了。
冬至這天開封城內,朝野各界,無論高官大員抑或平民百姓,一律換上新衣,擺設酒宴,祭祀先祖,來往祝賀。朝廷還要組織「團拜會」,京城大小官員都要着嶄新官服、乘車前往皇宮,參加朝賀活動。政府還為租房者發放三天的租金。這一天汴京城內絕大多數店舖都關門歇業。北宋汴京人過冬至不吃餃子,而吃餛飩,故有「冬餛飩年餺飥」之說,開封民諺「新年已過,皮鞋底破,大擔餛飩,一口一個」說的就是這個。另據宋《咸淳歲時記》云:「北宋冬至節開封三日內,店肆皆罷市,垂簾飲博,謂之做節。」民間還有迎日、戴一陽巾、薦黍糕、獻冬至盤等等冬至風俗,人們把冬至前夜稱為「夜除」,真是「冬至大如年」了。冬至還是一個敬老盡孝的節日。《增補武林舊事》說,「冬至日禮拜尊長不同居常」,杭城人都會鋪排家宴,向父母尊長行禮,婦人還要「獻鞋襪於尊長」。
冬至並非冬季的結束,從此日算起,每九天為一組連數九次,謂之「九九」,九九八十一天過去,冬季才算真正結束。筆者在寧波長大,寧波老人會教孩子們唱古老的《九九歌》:「一九二九,灶跟幽幽(躲藏);三九四九,絞碎搗臼;五九四十五,太陽開門戶;六九五十四,枯椏發嫩刺;七九六十三,棉衣兩頭摜;八九七十二,黃狗睏陰地;九九八十一,飛爬一齊出。」
過去浙東一帶冬至最重宗祠祭祖。冬至一早,家家戶戶陳設供桌、燃點香燭、供奉祭品,家人按輩分逐一向列祖列宗像跪拜。古時無照相,大戶人家的祖先畫像全請畫匠以真金白銀精工細繪,故稱「供金紫」。如今,「供金紫」古風早已不再,而這種古代的祖宗神像反倒成了海外的熱門收藏品。在寧波,冬至一早吃湯圓,而冬至之夜全家歡聚一堂要吃赤豆粥(紅豆粥),這一習俗一直流傳至今,赤豆粥甜而不黏、稀而不薄,極為爽口。
每年自冬至日起,寧波一些慈善機構還會舉行施粥敲更活動,一直舉行到除夕為止。各地的城隍廟等地每日施粥兩餐,救濟貧民。雖然佐粥小菜僅為鹹菜、腐乳,但在朔風凜冽冰天雪地之際,香氣四溢的稠粥沸湯,也給落難的窮苦人一種溫暖之感。寧波一些鄉紳和熱心人士,自冬至至除夕還會在每天晚餐之後到午夜,僱人敲更,敲更人會穿行於大街小巷,口喊「小心火燭!」之類的口號,邊喊邊敲,請居民提防火災、注意安全。
古代文人雅士留下許多有趣的「冬至詩」,描述這一節氣風俗,也寄託了濃濃的人文關懷。
詩聖杜甫寫過一首《小至》:「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管動飛灰。岸容待臘將舒柳,山意沖寒欲放梅。雲物不殊鄉國異,教兒且覆掌中杯」,字裡行間洋溢着冬至日的舒暢愜意。直到晚年,他又在《冬至》一詩中寫道:「年年至日長為客,忽忽窮愁泥殺人。江上形容吾獨老,天邊風俗自相親......心折此時無一寸,路迷何處望三秦」,作者此時遠離長安,回想當年冬至日聚飲作客情景依然很興奮,讀來令人感歎時光須臾、歲月無情。
白居易的《邯鄲冬至夜思家》是名篇:「邯鄲驛裡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着遠行人」,詩寫於貞元二十年(804年)冬至,33歲的白居易新任秘書省校書郎,宦遊至河北邯鄲。他獨自住在邯鄲驛舍,「燈前影伴身」、「抱膝」思親人。深深的鄉愁溢於言表,他想到此時親人們也會坐在燈前念叨他這個遠行人呢,這與王維「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范成大有一首《滿江紅.冬至》詞:「寒谷春生,熏葉氣、玉筒吹谷。新陽後、便占新歲,吉雲清穆。休把心情關藥裹,但逢節序添詩軸。笑強顏、風物豈非癡,終非俗。 清晝永,佳眠熟。門外事,何時足。且團欒同社,笑歌相屬。着意調停雲露釀,從頭檢舉梅花曲。縱不能、將醉作生涯,休拘束。」將冬至的氣候、習俗和民眾心態寫得淋漓盡致。
大文豪蘇軾也不例外,《冬至日獨遊吉祥寺》乃其得意之作:「井底微陽回未回,蕭蕭寒雨濕枯荄。何人更似蘇夫子,不是花時肯獨來。」吉祥寺為杭州名剎,寒風凜冽冬至日,花木凋謝了,獨居杭城的東坡先生卻「竹杖芒鞋、吟嘯徐行」獨自來遊古寺,以這種方式來度過「亞歲」佳節,後兩句頗有「自嘲」之味,浪漫的詩人氣質呼之欲出了!
重溫古人冬至詩,鄉愁與親情是主旋律,把這個中國節日演繹得何等溫馨多情,讓我們從中更多地了解這個民族節令的內涵與深意,也在嚴寒中平添幾分暖意。馬克.吐溫說:「世界上有一種太平,一種寧靜,一種無憂愁、無煩惱、無困惑,一種對遠古節日的欣喜和滿足。對此,我無限地渴望,希望機會一到,便能再享受一次。」面對「大如年」的冬至,讀者諸君該有怎樣的感覺和況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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