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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琪
在女友家喝了下午茶出來，意猶未盡，我就一個人順着林蔭道慢慢走。
這個結交已經十多年的女朋友，我是看着她把日子一點一點從窘迫過到了紅火。她新搬的六百多平方米的家，位居京城最好的地段，隔壁就是森林公園。兒子海外留學歸來，躊躇滿志地準備創業，要做中國版的喬布斯。老公步步高陞，身居顯要。在世人的眼裡，她是撈着了的。呵呵，但是我卻一直覺得她的品位和美德，與她得到的福氣很是匹配。
多餘的不說，只說兩件事。她是很多年的志願者，每星期有固定的時段到博物館做講解員，一站就是一天，她樂在其中。從她家到博物館有兩路公交車 ，一路是有空調的；一路是沒有空調的，價格便宜一半，她會選擇坐便宜的。
開始聽說，我只是以為她摳，笑話她小農經濟，但是，後來當我知道她把六萬元私房錢無償借給了過去的小保姆後，我無話可說。那個小保姆是她妹妹家的保姆，妹妹得了大病，做姐姐的她忠心耿耿守護在妹妹身邊，一直到妹妹渡過難關。小保姆為人不錯，要回去結婚生娃而辭職，回到山東老家，小夫妻要蓋房子缺錢，試探性地打電話給她，她二話不說，當天就到銀行把錢如數匯了過去。我驚詫地問她為甚麼？她說，小保姆有難處，她是一定要幫的，因為小保姆在的時候，對她妹妹很盡心。
那天下午茶，我們聊到了那個小保姆，我隨口問了一句，那個錢，她還你了嗎？我的好朋友居然想了半天才說，不知道，好像還沒有呢。完全是已經忘了此事的樣子，我當即傾倒。
真的，只有電視報紙新聞裡才有的細節，就發生在我身邊的女友人身上，我感慨萬分。我記得她曾經說過，借出去的錢，基本上沒有想到會回來，但是她也說過，如果小保姆日子過好了， 一定會還她的錢的，如果小保姆沒有能力還，當然也就算了，就算幫人幫到底了。這樣的細節，真人世界裡很少，武俠小說裡常有。呵呵，我誇她像金庸小說裡的俠女，她睜大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不知所云。」我知道她是不讀金庸的，當然也不知道金庸筆下的俠女除了愛慕師兄之外，還經常行俠仗義。
我的另一個女朋友，生意做大之後，她選擇了只拿股份，不再每天去上班，多出來的時間和精力，她參與了一個服務性環保公益團體，也投錢進去，定期去幾個養老院和醫院探望老弱病殘人，有窮人沒有錢做大手術，她們的組織也掏錢。她說，她完全有能力過上比現在更上幾層樓的奢侈生活，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
我有一次當面誇她境界高，她也不以為然。她說，她不懂境界是甚麼東西，可是如果隔壁有人在飢餓、有人在呻吟，她沒有辦法假裝看不見、聽不見。雖然她在公益上投了一點錢，但是她得到的更多。這不是一種刻意作出來的姿態，她結識的一幫新朋友，帶她進入了一個新的領域，讓她眼界更加開闊，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更深刻。一段時間再見之後，發現她從談吐到穿着，都文化了很多，樸素了很多，也快樂了很多。
我也很佩服圈子裡的另一個女朋友，劍不出鞘，成功地挽救了自己的婚姻。她的老公是個高官。當然在她嫁給他的時候，他也就是一個出土的鳳凰男，而她是一個高知家庭的女兒。若干年過去了，他們的兒子也上了大學。有一天，在外省掛職三年後回京的丈夫對她說，他在外面有人了。
說五雷轟頂，是有點誇張，但就是那個感覺。不過，她有很好的家庭教養，不會罵街，也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呆呆地看着她老公，只說了一句：「你狠得下心來嗎？這個家，還有我們的兒子。」然後，她每天該幹什麼還幹什麼，老公卻一點一點發現她瘦了很多，臉色焦黃，憔悴了。半年後，老公解除了警報，老公說：「還是你厲害，你沒有罵我一句，卻比拿刀追殺我還要我命。」
我問她：「你怎麼做到的？他已經選擇了告知你，就是攤牌的意思了，你倒是沉得住氣。」我尊貴的女朋友笑笑說：「其實夫妻之間很敏感的。他在外面三年掛職，出點花事，意料之外，想像之中。 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同僚們都花，他如果不花，別人還會猜忌他、排斥他、防備他。何況身居一定的位置後，年輕女孩們蜂擁而上，他哪裡有定力守得住呢？換位思考，假如是我，也未必能坐懷不亂。」
「但是，我了解他，某種意義上，他就是我的一個孩子，和我們的兒子一樣，需要理解和愛護。其實，我當時拔劍的衝動也不是沒有，但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曾經有過和我一樣的處境，可是，她也只是臨江而泣而已吧。經過此劫之後，我們的家更加穩定了，你信不信？」
「就像是出過天花的小孩，進入了生命的安全期，我對他有信心。他說過，其實這個世界上，他真正在意的還是他的母親、孩子，還有我。他放不下，過不去的。當時如果我打鬧起來，在家裡鬧，到他母親那裡鬧，到他單位鬧，那就等於是往外推了他一把，而不是往裡拉了一把。這點智力，我還是有的，呵呵。」
那天，我在落葉繽紛的森林公園小道上落座長椅，如數家珍地思量身邊的一個一個牛姐們。她們每一個都有特別的過人之處，活得真實而自在，可惜我無法一個一個悉數介紹一遍。
就在上月，我到另一個女朋友家裡喝茶，問起她家那個可愛漂亮的小保姆哪裡去了？女主人告訴我，小保姆考上一所會計專科學校了，是她一路培養小保姆的自學能力。小保姆以小學學歷起步，六年了，在做家務的空餘時間裡，自學完成了初中和高中課程。當然了，小保姆還從她那裡學了包括電腦，以及穿衣打扮在內的很多生存技能。
現在小保姆還住她家，還幫着做很多事，每天接送孩子上學放學，等到會計學校畢業，可能就要找工作上班，然後就要搬出去住了，因為孩子也大了，但是小保姆與她家的關係，像是傳說中的後天親人，比血緣上的手足還要親。我的女友非常有成就感，就像栽了一棵樹在院子裡，看着一點一點茁壯成長，開花了，結果了，這比吃甚麼美食、穿甚麼華服都要高興百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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