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樹廣
二月末,俄羅斯反對派領導人涅姆佐夫在距克里姆林宮咫尺之遙的「大石橋」上被槍手暗殺。他的死引起西方一邊倒的同情和譴責,將普京看成幕後黑手。在暗殺地點,莫斯科市民悼念的鮮花堆成小山。其間,微信上一個內地俄羅斯問題專家朋友的點評讓我很震驚:西方的一隻狗死了。
葉利欽上世紀九十年代當政後期,涅姆佐夫風光一時,是最閃耀的政治明星之一。他畢業於高爾基(今下諾夫哥羅德市)大學無線電物理系,後任州長,是著名青年改革家。蘇聯解體後,葉利欽重用一批年輕改革家,以圖打破舊有的蘇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推行全面私有化,一批親西方信奉自由主義經濟思想政治家,如代總理蓋達爾、副總理丘拜斯、雅夫林斯基和涅姆佐夫等權重一時。但「西方化」政策在俄國水土不服,引發巨大社會不公和貧富懸殊,政局動盪,好在疾病纏身的葉利欽審時度勢,最後將總統權杖交到普京手上。
時代大潮,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每個俄羅斯政治家必須做出痛苦的抉擇。蓋達爾喜愛理論研究,重回母校莫大教書;丘拜斯臣服普京,棄政從商,轉到國家電力公司任總裁;涅姆佐夫則走上反建制的不歸之路。但時不濟兮,他領導的俄右翼力量聯盟不成氣候,支持者甚至無法達到選民的百分之十,但他仍未放棄,體現出俄國知識分子最寶貴的抗爭性格。
涅氏的一生僅有五十六載,其發跡與隕落軌跡同樣富有戲劇性。少年得志,個子一米九幾,一頭漂亮卷髮,三十六歲做州長,三十八歲官拜第一副總理,一度被視為葉利欽的接班人。可到了普京時代,誰還能在俄政壇長袖善舞,呼風喚雨?一位俄國朋友曾對我說,「我們俄羅斯人需要鐵腕沙皇,只有這樣國家才能統一和強大,你們不也是一樣嗎?」他的話頗有幾分道理。
普京入主克宮後,奉行「強國主義」戰略,開始兌現「給我二十年,我將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的諾言,將國家從「二次解體」的懸崖邊重新拉了回來,重新喚回人民的自信心。他對政治對手殘酷無情,將夢想競選總統的石油大亨尤克斯老闆霍多爾科夫斯基送進監獄;葉利欽寵臣、前國家安全會議副秘書別列佐夫斯基不得不流亡英倫,前年更神秘客死他鄉。普京強硬,但俄國還是活躍着政治反對派,議會有建設性反對派,自由化媒體更可以肆無忌憚地批評他。普京知道,國家絕不能再走蘇聯僵化專制的老路,憲法確立的西方資本主義政治體制不能改變,堅持走「俄國道路」就可以了。
從邏輯判斷,涅姆佐夫之死應與烏克蘭戰事密不可分。涅氏生前是烏總統波羅申科的非正式顧問,經常去基輔與烏領導人見面,死前據說馬上要公布一批「俄入侵烏」的證據。我贊成俄方「殺死他,然後嫁禍普京」之說。普京「殺人說」很難成立,因為即使當前經濟形勢十分困難,盧布貶值近一倍,普京的民意支持度仍高達百分之八十五,此刻幹掉一位二流政敵太小瞧普京的智商了吧。
逝者長已矣!涅氏獲得了政治對手普京的應有尊重,他派副總理和部長出席了悼念儀式和葬禮。這是普京高超的政治手腕,更是俄羅斯獨到的政治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