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學論文：「埋」在文言粵語的承續推移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5-04-01]

語言是隨着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在語言的各個要素中，發展變化最迅速、最明顯的是詞彙。詞彙的發展變化不僅表現在新詞的產生和舊詞的消亡上，也表現在詞義的變化推移上。語言學家王力（1900-1986）曾說：「把語言的歷史的每一個時代看作有同等的價值。漢以前的古義固然值得研究，千百年後新起的意義也同樣地值得研究。無論怎樣『俗』的一個字，只要它在社會上佔了勢力，也值得我們追求它的歷史。」（《字史》）由此探索，考求粵方言詞的本字語源，分析詞義的嬗變，既可以了解粵方言跟古漢語的關係，也可以對字詞在香港語文環境中的應用情況增加認識。以下嘗試對常用字「埋」作一簡短的分析。

甲骨文似牛掉坑被埋

「埋」的本字是「薶」。在甲骨文中，「埋」字像一隻牛掉落於坎中被埋的樣子。小篆中「薶」字是形聲字，「艸」是形符，表示與草木有關；「貍」是聲符。《禮記．曲禮上》云：「祭器敝則埋之，龜筴敝則埋之，牲死則埋之。」《左傳．文公》曰：「殺而埋之馬矢之中。」可見「埋」有掩埋、埋藏的意義。

其次，「埋」亦有圓滿的意思。《說文解字》曰：「薶，瘞也。從艸，貍聲，莫皆切。」《爾雅．釋言》曰：「薶，塞也。」《爾雅．釋詁》曰：「塞，滿也。」《禮記．孔子閒居》云：「志氣塞乎天地。」鄭玄注：「塞，滿也。」

「埋」在古代漢語中還有其他意義，當中部分義項亦見於明代、清代、民國的粵語文獻中。譬如表示：（一）隱沒。班固《漢書．翟方進傳》：「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薛汕校訂《第八才子書花箋記》：「埋沒風流誰曉得，故此替他傳與後人看。」；（二）低下去。邵雍《思山吟》：「果然得手情性上，更肯埋頭利害間。」；邵彬儒《俗話傾談．潑婦》：「你咁樣受苦，埋頭悲啼。」；（三）簡陋不依禮制而落葬。《釋名．釋喪制》：「葬不如禮曰埋。」; 孔仲南《廣東俗語考．釋動作》：「『葬不如禮曰埋』，故葬人曰埋人。」如此看來，粵方言跟古漢語的「埋」，詞義承傳沿襲，一脈相連。

古語無「摺埋」「埋齋」粵語顯活力

然而，粵語文獻中的「埋」，還有其他詞義，為古漢語所無。譬如表示：（一）動作進行到底，擴充範圍。廖恩燾《嬉笑集．秦始皇》：「六國吞埋捋嚇鬚，安心咁就着龍袍。」；（二）順便。邵彬儒《俗話傾談．閃山風》：「請埋通街老成人等立了合同。」;（三）連同。繆連仙《客途秋恨》：「我寧願同埋白骨去伴姐妝前。」（四）動作的趨向。江南悟民氏《粵語全書》：「埋到去睇下，原來喺織造局。」對比起來，粵方言中的「埋」能表達更多的意思。從詞性的角度去看，以上的「埋」，亦可作範圍助詞、連詞和趨向動詞來使用，用法多樣。

從現今香港報刊所見，「埋」字的運用就更靈活，詞義不斷延伸。譬如：「摺埋」（業務倒閉）、「埋班」（組成班底）、「埋數」（結算）等。此外，又有詞語轉類的情況。譬如：「...... 登上一輛埋站的雙層巴士。」、「...... 利用埋身的打法快速出拳」，「埋站」、「埋身」原來作趨向動詞使用，兩例轉為形容詞來用。又如：「單人匹馬炮製上述的一次『埋齋』（入球）。」「埋齋」原作範圍助詞來用，此例轉為名詞來用。漢語的詞彙世界充滿活力，豐富多變，值得同學細心分析，深入探究。■霍偉倫港大附屬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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