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總有朋友問我,廣州哪裡好玩?久居廣州,我卻常常啞然。看着那一江黃濁的水,「珠江夜遊」四個字實在無法出口,如今被當做地標的小蠻腰(廣州電視塔),固然美麗修長、盈盈一握,只是一座鋼結構的鐵塔,又如何算得上是好玩的地方呢。
身為南中國最大的城市,在旅遊名聲上,廣州一直處境尷尬:位居省會之尊,論購物,比不上香港;論新城,比不上深圳;論閒適,比不上珠海。即使「食在廣州」金字招牌已譽滿神州,怎奈這些年受食材所限,又名廚罕見,舌尖上的廣州也很難再品嚐到記憶中的好味道。
平心而論,廣州雖不如北京有故宮,不如上海有外灘,不如西安有兵馬俑,甚至不如桂林有甲天下的山水,但僅憑綿延千年的人世煙火、華洋雜處的風吹雨浸、貨如輪轉的港口碼頭,已足夠讓這座城市有了一段他城無可比擬的風韻。
越秀區詩書路一帶的大小馬書院群,也曾聞名遐邇,鼎盛時,數百家書院鍾靈毓秀,青磚黛瓦巍峨博冠,文采風流不輸京華,可惜保護不力,各色商市蠶食鯨吞,如今也只剩下幾座牌樓,和一處年深日久、失於修繕的破敗大屋。
不見得會輸給廈門鼓浪嶼的沙面島,被高大威猛的白天鵝賓館,嚴嚴實實地擋住了最好的江景。時常被粉飾一新的昔日領事館租界區,多了份塗脂抹粉的扭捏感,少了份風雲滄桑的歷史真實感。唯有高大壯實的老榕樹們,稍稍流露些他年繁盛氣象。一直以來,使用和運營不當,沙面島上的異國建築街群,除了淪為婚紗拍攝的模糊背景之外,鮮有遊客願耗時間駐足於此。
「東山少爺,西關小姐」的名頭,還在坊間傳說。東山口紅磚碧瓦的民國洋樓群,也大體都在,怎奈物是人非,經營無方,徒留一片寂寂舊街,既無法讓來訪的客人賞心悅目,也滿足不了饕餮食客的口腹之慾。老西關的舊式大屋,規整如舊的亦沒有幾間。昔日粵劇名伶故居雲集的恩平路,拆拆遷遷,幾度風雨飄搖,如今也徹底冷清了下來。我曾為採寫一組稿件在恩寧路徘徊過幾日,筆下感慨不已的,是千年羊城難覓百年建築。
魯迅和許廣平兩位先生居住過的越秀白雲樓,樓閣闊窗、榕樹森森倒還是舊時模樣,唯歎息,門環上經年掛着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透過蒙着厚厚塵土的玻璃窗,昔年流淌於此的《朝花夕拾》,已是無從憑弔。
隱沒在廣州長街短巷裡的遠不止這些,南海神廟、黃埔軍校、南越王墓、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六榕寺......只聽名稱,個個拿出來都大有來頭,細細翻閱史料,總能勾起遊人前去探訪觀摩的心情。怎奈,不是官方宣傳推廣不足,便是舊址開發保護不周,或是散珠難綴路線不全,讓這些沉澱了的歲月、凝結了人文的景點,就這樣長年累月,潦潦草草,淹沒在城廣人多的珠江之洲。
廣州廣州,廣而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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