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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陳氏之學,這書不可不看。 作者提供
黃仲鳴
汪榮祖問錢鍾書:「陳寅恪以詩證史,介於文史之間,未悉尊意如何?」錢鍾書答:「陳先生混文於史,實有違文學意趣處。」一問一答,皆嫌欠佳。何謂「介於文史之間」?何謂「實有違文學意趣」?問得不確實,答得欠周詳,也有離題之嫌,問的是「以詩證史」,非「混文於史」。但由此可見,錢鍾書實不喜陳寅恪這項絕技。
劉夢溪在其大著《陳寅恪的學說》(北京:生活書店,二ま一四年八月)中說:「通過詩文來稽考歷史,是中國史學研究的常例,」即指「以詩來證歷史,並不是陳寅恪的發明」,之所以成為陳寅恪的「絕技」,劉夢溪說:「他的獨特之處在於,是將此種治史方法系統化、完善化,賦予新的解釋理念,形成新的學術文體,融史才、詩筆、議論於一爐,既以詩證史,又以史說詩,在詩、史互證中達到通解。」
這是對「以詩證史」、「以史說詩」、「詩史互證」的最佳說明,錢鍾書卻以一「混」字來說之,本意何在,不知,但總覺有諷謔的味道。
此外,陳寅恪寫《柳如是別傳》,也非如錢鍾書之「戲謔」:「晚年無人可談,故頌柳如是之才學」,據劉夢溪說:「寅恪先生懸置的學術目標極高,要求對錢柳因緣詩的釋證,能夠『探河窮源,剝蕉至心,層次不紊,脈絡貫注』,從而實現『真盡通解』。甚也,寅恪先生還試圖通過撰寫《柳如是別傳》,來『自驗所學之深淺』。」錢鍾書之「晚年無人可談」,實不知有何所本。而陳寅恪之「自驗」,劉夢溪說:「細按《柳如是別傳》全書,應該說寅恪先生設定的學術目標得到了完全的實現。」
所謂「完全的實現」,是指陳寅恪所治之學,既有通人之識,又完成了通人之學。「陳學之通,一是通古今,二是通中西,三是文史打通」,即是陳寅恪已打通任督二脈,摘花折枝,俱成厲害武器,證之他還以小說的材料來填補史料的不足,彼云:「通論吾國史料,大抵私家纂述易流於誣妄,而官修之書,其病又在多所諱飾,考史事之本末者,苟能於官書及私著等量齊觀,詳辨而慎取之,則庶幾得其真相,而無誣諱之失矣。」
劉夢溪補說:「身為史家而能如此重視小說家言的史料價值,只有在觀念和方法上打通文史的學術大家如寅恪先生者才能做到。所謂打通文史,實乃正史、野史,藝文、稗編,以及三教、九流、百家、四部,無所不通也。」時至今日,小說雜著諸如此類的文字記載,俱成史家的材料矣。
《陳寅恪的學說》是部好書,《槐聚心史》除了「弁言」述汪錢的交往錄外,只看正文,也是部好書。錢鍾書和陳寅恪,俱是中國二十世紀的「讀書種子」。讀二書罷,深嘆後來者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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