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卞允斗
小暑季節，我應朋友之邀，來到郊區的村莊。朋友很熱情地招待，臨近中午，來到位於荷花園的「農家樂」就餐。
這處農家樂離着村子比較遠，四周都是荷花池，荷花池邊種植了一行行垂柳，垂柳的鬚髯隨風搖曳。道路兩旁茂密的旱柳，不遠處就是一片柳樹林子，碗口粗的柳樹搖晃着樹枝，就好像一群舞蹈演員。
小木屋有點悶熱，我離座到外面透透風，一位朋友陪伴漫步於柳蔭。我和朋友隨走隨聊天，柳樹上的蟬也來湊熱鬧，用「吱吱吱」的鳴叫參與閒聊。
蟬在不停地歌唱，臨近的柳樹上聲音很大，好像是給我們安排的專場，數十隻蟬放開了歌喉，撒着歡地鳴唱。遠處的柳樹上依稀傳來細微的引吭，這遠近之聲演奏了一場金蟬大合唱。
那位朋友嫌棄聲聲蟬鳴，他說：「知了叫聲真煩人，太吵。」我卻不然，聽得是那樣入神，彷彿又回到了務農時的光景。
曾記得四十年前當農民時，每到夏秋季，總喜歡躺在柳蔭下乘涼。正在困神上來的當兒，樹上的蟬鳴就響成一片，吵得難以入睡。我只好爬起身來，從地上撿起坷垃塊，向樹上投擲過去。坷垃碰到樹枝，濺起一陣沙霧隨風散去，蟬被嚇得起飛了。過不了多久，蟬又返回樹上，重新起頭鳴叫，後來，任憑坷垃再次飛上樹枝，蟬都是趴在樹枝上沒有挪窩。
蟬有很多名字，學名叫蚱蟬，也叫金蟬，有的叫知了、嘛嘰嘹、黑老哇哇，還有的地方叫哨蜷。蟬的幼蟲叫知了猴、結了龜、結了猴、蟬猴、肉牛、蟬鬼、神仙等等。昆蟲資料顯示，蟬為同翅科大型昆蟲，約有二千多個品種，之所以稱為大型，牠的體長五公分左右。蟬有兩對膜翅，複眼突出，單眼三個。雄蟬的腹部有發音器，能連續不斷地發音。雌蟬不發聲，在腹部有聽聲器，能在交配前聽到雄蟬的求偶聲。
蟬的幼蟲產生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成蟬在樹上交配後，受精雌蟬就用劍一般的產卵管刺破樹枝，把卵產在樹枝小孔內。產進了卵的樹枝好像中了毒一般，慢慢地乾枯，枯枝在風力的催促下掉到地上，蟬卵隨之掉入土壤表皮。還有一種說法，枯枝被打雷震掉，卵隨着雷聲慢慢進到土壤裡，故對蟬的幼蟲叫做「雷震子」。蟬的幼蟲落地後，慢慢地鑽進了樹下的土層，埋在樹根周圍，牠們靠吸食樹根的汁液長大。蟬的幼蟲在土地裡生存時間很久，一般在五年到十五年左右才破土而出，最早的也要經過三年。
蟬的生長過程複雜，從卵到幼蟲，經過多次蛻皮，最後到成蟲。幼蟲變成蟬蛹後就要破土而出了，牠靠着一對帶有鏟刀的爪子，把頭頂上的土一點點挖開，憑着本能鑿出一個小洞。蟬蛹很狡猾，牠出土的時機不到，就不會把薄薄的那層土破開。傍晚時分，當外面沒有響動時，蟬蛹迅速地拱開泥土，像蝸牛一樣向前面的樹幹爬去。
常言說，狐狸再狡猾也對付不了好獵手，蟬蛹哪裡會想到，人們已經在樹下等候。爬行慢的剛出洞就被逮了個正着，爬行快的在樹幹上被逮住，只有那些漏網的才能爬到樹幹上去，蛻變成蟬。大概是蟬蛹蛻變的緣故，人們才給牠起了個「神仙」的美名。
我小時候很喜歡摸「神仙」，一個晚上能摸十多隻，有時候還要多一些。摸到神仙後就帶回家，先把牠放到清水裡洗澡，而後把牠放進鹽水裡醃製，醃製一天後煎來吃。每當吃到這口美味時，又換了一種愛戀的心情，從心眼裡喜歡上了蟬。
蟬是偉大的昆蟲物種，牠從遠古走來，並產生了豐厚的蟬文化。在中國古代，蟬象徵復活和永生，蟬的幼蟲形象被刻在商代青銅器上，玉珮上雕刻蟬的作品諸多，最早的雕蟬玉珮也見於商代。從周朝後期到漢代的葬禮中，人們總把一個玉蟬放入死者口中以求庇護和永生。濟南市長清區出土的雙乳山漢墓中，墓主人口含玉蟬，手握金餅，成為寶貴的出土文物。
自古以來，人們對蟬鳴很感興趣，歷代文人墨客，詩人名家都寫了諸多關於蟬的佳作。詩人留下的「詠蟬」詩句，作家書寫的「頌蟬」美文，畫家描繪的諸多「鳴蟬」畫卷，都為華夏文化寶庫增添了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帶有蟬字的成語典故也很多，最有代表性的成語是「金蟬脫殼」，最有哲理的典故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受兵家推崇的計策就是「金蟬脫殼計」。
猜謎語是中華古老的傳統，民間有很多蟬的謎語和字謎。有一段謎語把蟬描繪得真真切切，那就是「唱歌不用嘴，聲音真清脆，嘴尖像根錐，專吸樹枝水」。還有一句謎語形容蟬的命運，就是「短命的歌手」。
雄蟬每天歌唱不停，每個品種的雄蟬會發出三種不同的聲音。集合聲是合唱中的優美音符，這種聲音是受天氣的變動調節，也受其他雄性蟬鳴的引誘。交配聲顯得是那樣迫切，求偶前的急促鳴叫，引誘異性快快到來。驚嚇聲震耳欲聾，每當被捉住或者受到驚嚇的時候，蟬會發出粗厲的鳴叫。
蟬的天敵很多，自從爬出土地那一刻起，人們在捕捉食用，狗、貓、鼬、鼠、蛇等小動物也在捕食。蟬趴在樹上蛻化過程中，被善於爬樹的小動物掠來吞噬。蟬蛻化成飛蟲後也不安全，被樹上的鳥兒瞅準機會吞入嗉囊。
蟬渾身是寶，人類捕蟬有利可圖，蟬蛹性寒且味香，具有解熱定驚等功能。蟬蛹營養豐富，味道鮮美，成為餐桌上的美味佳餚，在酒店的菜譜上標注「油炸金蟬」、「乾煎金蟬」等等。蟬蛹含有大量的蛋白質，據說一隻蟬蛹的蛋白質超過一隻雞蛋。蟬蛻可以入藥，有明目之功效，《本草綱目》中把蟬蛻載入貴重藥材行列。
隨着蟬的廣泛食用，自然生長的蟬愈來愈少，價格不菲。有經濟頭腦的人們開始了人工飼養。飼養蟬的技術並不複雜，將有蟬卵的枝條採集後，把修剪後的枝條捆成一捆，放入鋪有濕潤土的容器中，保持適宜的溫度和濕度。待幼蟲出來以後，埋入樹根旁，兩年後即可長出蟬蛹。
在亞熱帶，聞蟬鳴時間很漫長，從春夏之交到深秋，吱吱蟬鳴不絕於耳。蟬的演唱會有獨唱，也有合唱，不用樂器伴奏，那些「大自然歌手」都會演奏出優美的樂章。
蟬是有益的物種，因為牠有食用和醫藥價值。蟬卻也是一種樹木的害蟲，無論多麼茂盛的樹木嫩枝，只要被蟬打上空，用不了多久就會乾枯脫落。蟬對樹木的喜好不同，牠們對楊柳樹更是情有獨鍾，棗樹、桃樹、山楂樹、蘋果樹也沒有逃出蟬的青睞範疇。
蟬鳴有時給人一種厭惡感，那是在靜心閱讀的時候，或者說會友聊天的當兒。蟬在不厭其煩地「吱-吱-吱-」，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感。
我來自於農村，喜歡過田園生活，身在城市心繫田園。我陶醉於蟬鳴，更喜歡在鬱鬱葱葱的深林裡面獨處，有時歪着腦袋尋找歌唱家的身影。蟬也有羞澀，牠們也樂意過清靜的生活，在城市公園和鄉村田園中，牠們首選的是田園風光。
喜歡聞蟬鳴的朋友，到農村來吧，田園風光美如畫，金蟬吱吱悅耳鳴。享受自然，享受快樂，享受人與自然和諧的音符，不亞於在鬧市歌廳享受美樂的演唱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