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心理諮詢不是靈丹妙藥。網上圖片
鍾 倩
從事心理諮詢工作以來，無論是在熱線中，還是日常生活中，我最怕就是對方讓我幫他 ／她作選擇。遇到諮詢者苦苦懇求，「告訴我吧，怎樣選擇才是正確的，我不想走彎路，更不想浪費時間！」聽到這裡，我往往一臉無奈，我很想說，「世上從來沒有所謂的對與錯，什麼事情都是相對的，應該克制自己的價值衝動。」但我常常說不出口，擔心對方認為我只是灌輸大道理，沒有人情味。
心理諮詢不是靈丹妙藥，是兩隻耳朵認真傾聽，然後分析、梳理、歸納，引導對方找到問題的癥結，找回自我，提高認知。
周五的晚上，我有些疲倦，早休息了。剛睡着，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是讀研的朋友小然打來的。聽她的語氣，我感覺她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果不其然，沒說幾句，她就小聲地哭了起來。小然說：「向東的母親去世了。」「這麼突然？」我很是吃驚。向東是小然的男朋友，我也認識。幾年前，他的母親查出患上乳腺癌，經過治療，病情比較穩定。我多次問過向東，你媽媽身體怎樣了，他說，媽媽不認字，他們一直瞞着她真實病情，她心情還不錯。哥哥有了孩子後，她還能看孫子，完全看不出像有病。「今年『五一』，他母親住進醫院，我提出去醫院看看，他說等『六一』的時候吧，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小然邊哭邊說，傷心不已。
「姐姐，他母親的葬禮，我該不該去？」我知道，這是小然的難題。「我無法想像，第一次去他家就是給他母親送葬，我接受不了！」小然徐徐地說，「我不想去，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麼辦好！」我一陣沉默。「我去了誰也不認識，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場合！」我說，「我覺得你還是去比較好，送送他母親吧！」說完，我接着後悔了，我怎麼能替小然做選擇呢？
向東和小然畢業於同一所大學，向東比她高一級。大二那年，向東組織一次公益活動，那天人數不夠，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最後打給小然。緣分來了誰也擋不住，愛神的箭就這樣射中了兩人，他們成為情侶。畢業後向東進入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小然考上研究生，今年在實習。向東性格直爽，不會甜言蜜語，小然單純大方，學業成績優秀。他們在一起，很多人都非常看好。然而，向東家境不是很富裕，小然家庭比較殷實，父母做生意。小然對我說過，她的母親找人算過卦，算的結果我沒有過問，但她父母不看好向東。
「向東的母親去世了，走得這麼突然，他會很難過，一時半刻接受不了。這個時候，他最需要安慰，最能安慰他的人就是你了。你還是去一趟，送她母親一程吧，對向東、對他家人都是莫大的安慰。」我焦灼地說。「我又沒有過門，也沒有定親，我也沒有去過他家，我不想......」小然認真地說道。「如果你不去，向東會很失望的。如果你不去，你將來會後悔的。」說完這句話，我意識到自己過多的捲入進去，趕忙糾正，「最終做出選擇的還是你自己，我是旁觀者。」我能夠感覺到她的猶豫不決。我默默地想，換作是我，我會去嗎？我克制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我要是去，我以什麼身份呢？」小然問道。「以女朋友的身份，或者就是普通朋友。」我急促地說。最後，掛斷電話前，我對小然說，「你不要哭了，哭會傷身體，也解決不了問題。你冷靜一下，吃點東西，好好想想。」她小聲地應答。
那天晚上，我的腦海裡全是這件事。我很同情向東，他一直在努力工作，說給母親治病，他的孝心令我無比感動。我不願看到他獨自承擔家庭變故，或者說，很希望他在遇到人生坎兒的時候，能夠有個人給予他一些安撫，而能給他安撫的人就是小然。然而，我沒有任何權利去勸小然去送他母親一程，盡一份孝心，哪怕不是準兒媳，將來他們走不到一起，那麼也會問心無愧。最起碼，在別人遇難的時候，我們沒有袖手旁觀，沒有冷漠。
第二天中午，我給小然發短信，她沒有接着回覆。後來，她發來短信，「我沒有去，順其自然吧。」這一句話，令我不安起來。「你叫我如何為你選擇......」我矛盾不已。作為心理諮詢師，我沒有替她選擇的義務，我要維護她的選擇權利；作為知心朋友，我不能不去勸小然。思慮再三，我打電話給小然，她還在公司加班。「你的工作可以先放放，我覺得你應該再想想，去一趟向東的老家。你可以事先給向東打好電話，讓他派人去車站接你，覺得環境陌生，你可以找個要好的閨蜜或同事陪着你一起去。明天一早坐車去，中午趕到，也不會晚。你再想想，好嗎？」小然的聲音很低沉，剛剛聽到，她沒有說什麼。
我愈來愈體會到，好多時候，遇到煩惱或者困惑時，所學的心理法則、人生道理等統統都派不上用場，就像拳頭打在棉花垛上，非常無力，像有些朋友說的，怎麼選擇都是錯。其實，選擇之所以那樣艱難，莫過於我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當然，這不能用「良知」一詞簡單地概括。
周日晚上，小然給我打來電話，「我去了，剛回來，報個平安！」聽到這裡，我是說不出的欣慰。她對我說，前一天晚上向東打來電話，讓她以兒媳婦的身份去給他母親送葬，還要披麻戴孝，她沒有答應，說只能以女朋友身份去參加葬禮。關鍵時刻，小然退了一步。她趕到向東的老家，買了一束鮮花，和向東一起跪下給其母親磕了三個頭。她說，那天向東很呵護她的感受，也非常袒護她。他的父親想讓她跟着出殯隊伍，向東表示各地風俗不一樣，小然就沒有跟着去。袒護，是理解，是寬容，也是愛吧，我想。
小然是個心地善良、真誠上進的姑娘，她說，「我做到這些，我永不後悔，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至於我和向東以後怎樣，看緣分吧。」我徒生些許傷感，我很想說「上帝會眷顧你們的」，但，我收住了，這句話是多餘的。人生就是如此無奈，有時候覺得非常可惜，但我們往往束手無策，只能選擇臣服，幾度掙扎過後，默默接受。
心理學家李子勳說過一段話，非常耐人尋味：「人的一輩子都在完成自己，你經歷得愈多愈豐滿。不要為經歷過的東西而後悔，經歷的東西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摔了、跌了、損失了、被人拋棄了都是重要的經歷，都是生命中燦爛的東西。當你把任何體驗當作資源來看時，什麼事都不再是大事情，你都可以用平常心去面對。」
所飽受的生命痛苦、所經歷的兩難選擇、所遭遇的種種苦難，都是我們用來「交學費」的。因此，那些艱難選擇，也最終成就了我們-這就是成長，也是療癒。成長，要拔節，拔節意味着會疼痛；療癒，要回歸自我，自我意味着傾聽內心的聲音。這些，都是我們的功課，也是心靈的砥礪。選擇，正是砥礪的過程。勇敢地選擇，才會尋找到出口。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