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故鄉的桲欏葉餅

■包淑娟

故鄉遼東山區有一種地道的美食--桲欏葉餅。

桲欏，就是橡樹，也叫柞櫟，家鄉人都叫它柞樹。柞樹在我們家鄉常見，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棵千年古柞樹，人們把它當神一樣供養，掛滿了紅絲帶。希望它驅疾辟邪。喜歡文字的人，一定記得20世紀80年代舒婷那首《致橡樹》，讓懵懂的愛情既抽象又具體，青春的火苗被點燃得蹦蹦跳跳。橡樹還是德國的國樹，據說所有的名貴紅酒的瓶塞都是橡木做的，會將紅酒浸潤得更醇更香。我一直喜歡橡樹，不僅是因為這些，而是喜歡吃用橡樹葉包的一種餅--桲欏葉餅。小時候能吃上一頓桲欏葉餅，那可是讓我做夢都想的事情。

六月下旬，村子溝溝岔岔的樹�b蘢翠綠，新發的柞樹葉也有巴掌大，又嫩又綠。村鄰家家戶戶，這時就把浸泡半個月的玉米用水清洗好，排�荈尹鴔鶪j爺家磨成水麵。我們小孩子家早就等不及，拎�茪j筐，樂顛顛地跑上山樑，去採柞樹葉。挑個頭大、顏色好，沒有蟲眼的摘。滿滿一筐採回來，用清水洗乾淨，這時哥哥也從河邊採回一大筐�b綠的水芹菜。

家鄉的桲欏葉餅與別處的不同。很多地方用白麵和澱粉和麵，餡料多以芝麻、豆沙、韭菜、肉類為主。母親和鄉鄰多採用玉米麵，餡料也是素菜，有用芸豆、小白菜、豇豆的，最好的就是水芹菜。水芹菜是一種野生的植物，生長在水田或河邊，青�b嫩綠的水芹菜，在河水和陽光的撫弄下，綠油油，離得很遠，就能聞到一股清香。用它做餡料，既好吃又可以放上幾天不變質。上世紀70年代，物質嚴重匱乏，能吃頓飽飯已經不易，能吃上一頓香噴噴、油光帶亮的桲欏葉餅，實在要感謝我的母親。母親有雙靈巧的手，把殘破的生活，打理得有滋有味。

包桲欏葉餅很有講究，母親做時，我就像個小跟尾巴狗，屋裡屋外地跑，覺得那是人間最好吃的了，饞得想快點下肚。磨好的水麵要用手團好放入滾水中煮上2分鐘，撈出來和在涼麵裡，再煮，再和，反反覆覆，這樣的麵才有韌勁。生熟大體要有三分之一的比例。

母親把方桌放在炕上，我把餡盆放在自己這邊，和母親學�茈]桲欏葉餅，那水芹菜的香味，饞得我不時用湯匙舀上來聞聞。看�茈擦迉峇漰熅薷倩u平，團一個乒乓球大小的麵團，用鏟子把麵團抹在樹葉上，壓得又平又勻，薄如刀背厚。把和好的餡放在中間，兩手托起，按樹葉的橫向摺疊好，放進笸籮裡。我包幾個就坐不住了，急不可耐地跑下地，把灶膛的火點起來，鍋上一會兒就呼呼冒�蚍鰨臐C松樹枝燒得啪啪響，冒出香香的松枝油。半個小時左右，母親端�茪j笸籮出來，把做好的桲欏葉餅一個個碼在鍋裡。我把火燒得更旺，母親掌握�茪鶩唌A十分鐘，就出鍋了。這時柞樹葉子依然鮮綠，母親放一碗涼水，邊撿邊用涼水蘸手吹�蚍鰨臐C

夕陽燒紅半個村寨，炊煙還在裊裊升騰，我們的晚飯開始了。姊妹幾人圍攏在母親周圍。剝開油亮亮、金燦燦桲欏葉餅，咬一口，勁道十足，油滴在碟子裡，那水芹菜特有的香氣從頭灌到腳，一家人說說笑笑。大我3歲的小哥總是吃不夠，可是看看盆裡沒有幾個了，他又舔舔嘴巴，不捨地把手裡的又放回去。母親把僅剩的幾個裝在一個榆樹條編織的小筐裡，留給我下頓吃。

離開故鄉很多年，現在街上有各種餡料的桲欏葉餅賣，可總吃不出當年的味道，只有童年吃過的桲欏葉餅才有人間煙火味，才有家和母親的味道。柞樹年年發新枝，可我再也尋不到母親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