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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水匠」踩筒車曬鹵。 李兵 攝
活字印刷、指南針、造紙術、火藥，被譽為中國古代四大發明，為人類文明進步作出了卓越貢獻。北宋年間，中國古人利用槓桿原理發明衝擊式頓鑽鑿井法，掘取深埋地下的鹵水製鹽。雖歷經千年滄桑，在今四川大英縣境內及周邊仍遺存1,000餘口運用上述工藝採鹽的卓筒井。這一工藝直接推動了石油、天然氣的開發，比西方早800多年，被譽為「世界石油鑽井之父」、「中國古代第五大發明」。然而，這一偉大創舉，卻湮沒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之中，至今鮮為人知。連日來，本報記者深入四川大英等地採訪，試圖揭開「中國古代第五大發明」的神秘面紗，以饗廣大海內外讀者。■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黃冬、李兵 四川報道
「活」着的卓筒井
在四川盆地的東北邊，有一個聞名遐邇的「中國死海」，它的下面是一個形成於1.5億年前的古鹽湖，鹽儲量高達42億噸。由於其鹽含量類似中東的「死海」，人在水中可以漂浮不沉，故被稱為「中國死海」。
旁邊有一個小鎮，分佈着大大小小41口卓筒井，因此當地人稱這個小鎮為卓筒井鎮。在卓筒井鎮東邊約一公里遠的關昌村大順坡，有一口建於北宋年間的老井。老井位於一個緩坡地帶，頭頂着一個「窩棚」，旁邊是一個人字形的曬鹽架，不遠還有曬壩和灶房。
老井井口直徑約10厘米，65歲的老鹽工戴斗元稱井深近百米。井口上立着一個直徑約3米的圓形木製羊角車，上面纏繞着長數十米的光滑竹片，竹片的前端連接着一根高約3、4米的打水筒。
今年62歲的肖中元，是一名筒匠（修井的稱「懶子」，打鹽水的稱「筒匠」，曬鹽水的稱「曬水匠」，燒火的稱「灶匠」），10多歲便開始跟着父親學習打鹽水。他吆喝搭檔廖吉榮一起，坐在羊角車前，手腳並用轉了起來。不一會兒，數十米長的竹片隨着打水筒緩緩伸入井內；然後，兩人協力反轉，打水筒慢慢從井口伸出。肖中元撥開打水筒的一個小閥門，一股乳白色的鹽水噴湧而出，流向下方的曬鹽壩。記者用手蘸了點嚐了嚐，有一股濃濃的鹹味。
曬鹽架是一個人字形的木結構建築，長15米、高5米，頂部是一個木質天船，兩邊層層鋪滿荊竹椏，旁邊立着一個直徑約5米的筒車。廖吉榮踩着筒車，鹽水被輸送到天船，天船裡的水溢出灑落在兩邊的荊竹椏上，沙沙沙直往下掉。
「直接開採出來的鹵水含鹽量約11-13%，通過這一輪蒸發，便可達到25-26%。」中國文物學會理事、大英縣文管所所長兼漢陶博物館館長蔣銘說，這樣可以節約大量能源。
這一輪鹵水自然提純後，便順着管道流入下方的灶房。灶房面積約300平方米，前部設灶上置鹽鍋，後部則是鹽炕。在鹵水中放入豆漿、皂角、紅棗分離雜質後，倒入鹽鍋煎煮，再放入鹽炕繼續晾曬，直至鹵水結晶成細砂狀。
「大英鹽業最繁榮是民國時期，當時卓筒井鎮便有108個灶房，井眼1,171口，年產鹽4,000餘噸。」肖中元說，彼時的大英因鹽而興，運鹽的車輛絡繹不絕。
湮沒千年的卓筒井
離老井不遠處，是一個記錄卓筒井的博物館，裡面陳列着大量文物和史料。據史料記載，卓筒井鑿井方法始於北宋年間。著名文學家蘇軾的《蜀鹽說》敘述，自慶曆、皇祐以來，蜀始創筒井，用圓刃鑿山如碗大，深者數十丈......
卓筒井是何人發明？為何在北宋時期得以興盛？
「卓筒井是民間智慧的產物，是戰爭的結果。」蔣銘說，四川擁有豐富的鹽鹵資源，戰國時期蜀郡守李冰發明人工開鑿大口淺井提取鹽鹵資源，並興修水利工程都江堰將食鹽運送出川。豐富的鹽鹵資源造福百姓的同時，也引燃了戰火。僅公元965年至公元1049年間，四川較大的起義與動亂就在20 次以上，其中至少一半以上與食鹽有關。為確保戰爭機器的運轉，官府剋扣廣大百姓的食鹽，弄得民不聊生。於是，一些膽大的鹽工，在總結大口淺井技術的基礎上，偷偷開鑿一些小井。為躲避官府搜查，他們往往晚上取鹵，白天用泥土掩蓋。於是，卓筒井便這樣誕生了。
「卓筒井取鹵有兩大關鍵步驟：一是打井，包含度脈、打井、修井、下筒四個環節；二是製鹽，包含取鹵、曬鹵、濾鹵、煎鹽四個環節。」蔣銘說，其中最難的莫過於打井和修井。
卓筒井打井方法，是利用古人舂米時的槓桿原理，通過人的足踏來帶動一個鑽頭上下運動，從而達到打井的目的。同時，將楠竹節淘空，形成一「筒」，筒筒相連，既起到固定井壁的作用，又方便淘取鑽下的泥石。鑽井分為兩個階段：一是打大眼；二是打小眼。上層是大眼，口徑15-20厘米，深約50米。大眼的作用是下放相銜接的楠竹筒，隔絕洞壁上滲透出來的淡水。然後，開始打小眼，直至100米深左右，如果每天能產500-3000斤濃度在7-10度的鹵水就成了井。
1806年，美洲魯弗奈兄弟倆運用類似方法挖掘出一口深3.96米的鹽井，比中國晚了800年。1848年，俄國人謝苗諾夫運用此原理鑽出第一口深60米的油井。1859年，美國人德拉克運用此原理首創繩式衝擊鑽井法，鑽出了井深21米的石油井，揭開了一個嶄新的「石油能源時代」。
英國教授李約瑟總結卓筒井至少有三個方面的重大意義：一是人類第一次創造了鑿井方法，揭開了人類開發地下礦產的序幕；二是卓筒井鑿技術開創了西方近代繩式頓鑽鑽井方法的先河，導致了20世紀西方石油旋轉鑽井方法的誕生，是近代「石油鑽井之父」；三是在鹽鹵鑿井中發現了石油礦藏，引起了一場世界能源的重大變革，對人類歷史進程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卓筒井的工藝流程持續千餘年，活態傳承至今，猶如一頭活着的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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