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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網上圖片
袁 星
像經歷了一場大地震,行情不錯的山楂,價格震盪了幾次,倏地一落千丈。由去年的兩三元一斤,降到一元左右,甚至幾毛錢一斤都賣不動。
在農村老家忙碌了一整年的鄉親,拚死拚活地幹,到頭來預計好的豐收年打了一個沉悶而詭異的水漂,連個聲響都沒聽到,就灰溜溜地謝幕消逝掉。留下一袋袋整齊的紅艷,這村牽連那村,這堆挨茖滌鵅A淡去了新鮮,一點點被黑心黑肺的腐爛從內到外蠶食光。
價格動盪,波及到小山村的山楂,導致它們失去了外出闖蕩的路徑,滯銷在村莊。沒有了市場的山楂,步履踉蹌,只能憋屈在山莊裡,由新鮮到腐爛。村民們計劃好的花銷,一下子失去了即將到手的財力支撐。各種希望,和龜縮的山楂一起,悄悄化為泡影。
勞累了一年的鄉親們,心情和接連下跌的山楂價格一起,跌到腳底。從年頭到年尾,剪枝、施肥、授粉、噴藥、剔果、抗旱、除草、鬆土,只要肯幹,天天都有活。其勞動強度比外出打工大得多。去城市打工的,一般受不茩概j日曬。而在村裡種果樹,吃飯沒正點,幹活沒早晚,遇上風雨,也得咬牙硬扛,收入卻比不上打工族,極不穩定。
我們村以前山楂很少,主要種黃梨。大片沒有梨樹的土地上,小麥、穀子、花生、地瓜和規模較小的大豆、蕎麥、芝麻、綠豆都有。那時的村莊,家家有一塊自己的菜地,叫自留地。地裡白菜、蘿蔔、辣椒、韭菜、香菜等量都不大,但很齊全。村裡人不必去集市上購貨照樣維持生活。有糧食有菜,還有油,基本的溫飽是沒啥問題的。在我小得單純的意識裡,村裡什麼都有,是個挺富有的地方。
山楂不是糧食,可以吃也可以不吃。它和其他水果如梨、蘋果、桃、杏、李子等一樣,沒有太穩定的市場。太貴了,少吃一點,或者很長時間不去吃,完全可以。就像市場上的b薑蒜,貴了少買一點,便宜了多買一些,不吃也沒大礙。正因如此,村裡人其實一直都很擔心行情,一旦賣不上價錢,主要經濟來源沒了,生活立即就會陷入困頓或癱瘓。小鎮的山楂品質和口感,在周圍縣市中算是最優的。最優,卻未必能保住市場。
最近六七年,全國各地的山楂產量迅速膨脹,紛紛衝擊了各地市場。以本地的山楂種植為例,最初產優質山楂的村莊,也就那麼六七個。相對穩定的價格,把周邊村鎮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後,全都瞄準山楂種植。沒有節制的盲目跟風栽種,大幅度提高總產量的同時,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供求平衡,從而嚴重擾亂了全國的山楂市場。
黃梨值錢時,到處栽梨樹。山楂值錢了,又砍了梨樹栽山楂。我們這個不太適合耕種糧食的小山村,時常把不住當前市場的脈搏,黃梨、蘋果、山楂、桃子等樹砍了栽、栽了砍地來回換。不趕時運的人家,往往總是趕不上好價錢,眼巴巴搭上一年又一年。該用的功夫用了,該耗的時間耗了,該到手的錢,偏偏中途變卦了,到不了自己手裡。
去年秋,山楂開秤時價格還好,與以前基本持平,甚至略高。沒想到高開並未高走,跌跌撞撞持續了個把月,猛地栽了大觔斗。摘下的山楂趴窩了,賣蚑膟茖S了後文。
初開秤,我家的甜紅子還沒下樹就被鎮裡一個代購人以大於三塊五一斤的保底價格全部預定了,承諾有多少購多少,絕不比市場價低,還預估了大概斤數。過了幾天,單位的一位同事要買,沒法賣了,我只好用塑料袋子裝了兩小袋送給她。代購人第一次去我家,箱子不夠了沒裝完。第二次再到我們村,父母因事外出,他們沒裝成,只好換了另一家的貨。
在山楂中,甜紅子屬搶手貨,量少價高。缺貨的年份,價格一路飆升到七八元一斤並不罕見,也從未出現賣不出去的情況。我家年前剩下的那些甜紅子,卻被一天天耽誤下來,躺在塑料袋裡呼呼睡大覺。冬去春來,有一些已睡成了熊貓眼-腐爛的斑點。
老家那邊,山楂是最主要的水果,它能佔各家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看到山楂不值錢了,村裡人個個唉聲歎氣,打不起精神來。父親給我算了一筆賬。我家去年摘了差不多兩萬斤山楂,收入不足兩萬元。除去大概四千五百元農藥化肥錢,刨去基本的人情往來,和母親幹了一整年農活,到頭來幾乎沒有節餘。其他的蘋果、黃梨、李子啥的,沒時間管理,品質不高,產量也低,大多白白丟棄掉,本就賣不上幾個錢。
碰上供求失衡,菜價超高或極低的情況多有報道,老家那邊的山楂,突然遭遇了這樣一次「災難」,村裡人蚢磥ㄣ戚措鵅A一提即叫苦不迭。價格走低的程度,大大超出了鄉親們的預見。賣不出去的山楂,被愁悶擠進春天,一堆堆擺荂A是堵在胸中的一塊心病。
b、薑、白菜和蒜,今年種今年收,明年不種明年沒有,理論上容易出現供大於求或供小於求的現象。山楂從植樹到結果,逐年增產,產量很難暴漲,怎麼會一下子多到賣不出去了呢?上次回村,碰到老家屋後的三哥賣山楂乾。山楂沒能像往年那樣及時賣出去,軟爛量不少,切成的山楂乾質量也差。心急火燎賣出時,楂片還沒乾透,才區區四毛錢一斤。
三哥的苦笑,不能解決問題。他心中的苦澀,別人家也都有。我走進屋東的敞篷,看到家裡的幾袋子蘋果和甜紅子還在那裡做蚢琚C趴窩數月了,居然還沒醒。
中午的溫度,可達二十多攝氏度,這是加速水果腐爛的「催化劑」。老婆找出一個空箱子,要挑揀些品種適合的蘋果給岳父母家送去,他們那邊不產水果,還是很樂意吃的。
沒時間理會剩下的這點水果,父親照例天天外出幹活,任由它們龜縮在敞篷裡,不管不顧。母親臉上掛滿無奈說:「實在不行,等過幾天遊客多了,帶到附近山上擺個攤賣掉。」我和老婆均沒吱聲,除了扔了太可惜外,賣不賣,於全年的收入多少,已沒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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