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一介印象
左 文
湯一介(1927.2-2014.9),是中國當代著名哲學家、國學大師、哲學史家、哲學教育家。2011年4月,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自我定位:「我一向反對用大師這個稱號。」
1947年,年僅二十歲的湯一介即在當時北平的《平明日報》上發表過兩篇散文:《月亮的頌歌》和《流浪者之歌》。1957年初,為參加北京大學召開的「中國哲學史座談會」寫了一篇題為《談談哲學遺產的繼承問題》的論文,成為湯一介在解放後發表的第一篇論文。自此以後一直到70年代末,他在各種報刊雜誌大概發表了四、五十篇論文,這些論文大概分為兩類:一類是關於中國哲學史研究的論文,這些論文大都收入當時的「討論集」中;另一類是批判別人的文章,例如批判馮友蘭先生的「抽象繼承法」和他的《中國哲學史新編》,批判吳晗先生的「道德繼承問題」等等。他認為這些論文很少具有學術價值,但它們真實反映了當時極左思潮對中國學術界的深刻影響,因而可以和其他同時代的類似論文一起作為總結極左思潮對學術研究的危害的材料。
二十世紀80年代以來,隨着時代風氣和學術氛圍的改善,湯一介進入研究的高產期,寫出百餘篇文章,出版了七本書,其中有三本是論文集,一本英文論文集。他不再寫那些違心的、應景的和教條式的論文,取而代之是表達自己真實思想的研究成果。晚年的湯一介推出《郭象與魏晉玄學》、《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教》、《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儒道釋》、《儒道釋與內在超越問題》、《在非有非無之間》等一系列重要理論成果,提出「和而不同」、「普遍和諧」、「內在超越」、「中國解釋學」、「新軸心時代」等諸多前瞻性的理念和新問題,推動了學術界對傳統哲學的討論。其中,他提出的傳統哲學應「走出中西古今之爭」,在平等交流中求同存異,在理解對話中追求創新,更是極大促進了中國傳統哲學與現代相結合。而他對中國哲學基本特徵的闡述尤為精到,他認為「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是中國哲學的三大基本命題,是中國傳統哲學對「真」、「善」、「美」的表述和中國文化的根本精神,同時也體現出儒家思想的核心價值和佛教、道教的關鍵命題。
現在的湯一介,可謂著作等身,桃李滿天下,各種榮譽紛至沓來,甚至不請自來。但是湯一介對此時刻保持着清醒的認識,他在各種場合反覆強調,反對別人將「大師」這樣的帽子強加於他,他甚至認為自己連「哲學家」這樣的稱謂都夠不上。因為哲學家要創造出一套思想,讓別人來研究;而大師則要提出一套讓全世界都承認的理論。他之所以認為現在是一個沒有大師的時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一個思想的理論體系被大家普遍接受,還沒有出過一本影響世界的類似《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這樣的劃時代著作。
湯一介認為對自己較為準確的定位是「哲學史家」,即研究歷史上哲學家的學者。至於當前沒有出現「大師」或「哲學家」,他認為除了天賦以外,社會環境的桎梏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惟有允許對主流思想的質疑,甚至是顛覆性的質疑,才能推動哲學的發展,才能促進哲學家的誕生。他這樣反問道:「把思想禁錮在一個框框裡邊,怎麼能產生大師,怎麼能產生劃時代的著作?」試問,誰又能直面湯一介的這一反問呢?
《儒藏》標準:「一百年不會有人來超過我」
2003年,湯一介以76歲高齡發起並主持儒藏工程,組織協調國內外20多所大學共400多人的龐大編撰隊伍,事事親力親為,他竟然樂在其中,毫無倦意。因為編纂《儒藏》是湯一介的夙願,早在1989年他就曾提出這一課題。他始終認為,編纂《儒藏》是為中國傳統文化迎接未來新挑戰構建的一項重大而又偉大的工程。有人質疑說,清代紀曉嵐編纂的《四庫全書》,除去其中的佛、道、韓、墨等內容,其實就是一部《儒藏》,所以沒必要勞民傷財去編新的《儒藏》。湯一介卻完全不這麼看,他認為《四庫全書》編纂未善、錯漏不少、體例不符、使用不便、收錄不全,所以《四庫全書》是清代學術一個標誌性的成果,但絕非終點。此外,自宋朝以來,我國歷朝歷代都編有《佛藏》和《道藏》,二十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曾推出過《中華大藏經》和《中華道藏》,但始終未出版《儒藏》。這與儒家在我國歷史文化史上的地位極不相稱,也不能滿足研究界對系統性資源日益增長的需求。
湯一介主持編纂的《儒藏》,不僅要把中國的儒家典籍收錄其中,而且韓國、日本、越南等國學者用漢語寫作的儒學著作也將被囊括進來,可謂是集中華文化精髓之大成,系統全面整合儒家文化瑰寶的重大文化工程。對此,湯一介一反一貫的謙虛低調作風,表現出高度自信,他說:「我的夢想就是讓我們的《儒藏》成為全世界最權威的範本。」「我的標準是,我編了《儒藏》之後一百年不會有人來超過我,而且世界上通行的儒學研究本子就是我這個本子。」說話擲地有聲,毫不含糊。自立項至今,八年過去了,《儒藏》(精華篇)已經出版了40冊,近3,000萬字。在湯一介制定的十年規劃中,《儒藏》的任務是完成330本的編纂工作和一部《儒藏總目綱要》。
孔夫子曾有言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說的就是今日湯老先生之精神狀態吧!但如果我們知道他於2004年即被查出有肝硬化的內情,我們就會明白,湯一介的老驥伏櫪,與其說是一種精神狀態,不如說是一種對國家、民族強烈的責任感使然。既然儒家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主體,作為炎黃子孫,盡早編好《儒藏》,就是一份義不容辭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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