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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燒肉。網上圖片
張衍榮
1961年底,「三年自然災害」剛剛結束,飢腸轆轆的社員們終於緩過勁來。那時,生產隊的食堂尚未解散。
為了慶賀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形勢」,隊裡決定在食堂吃年飯,「向陽花」們聞訊後無不喜氣洋洋。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那年頭「瓜菜代」,一年四季吃頓飽飯都成奢望,誰不想吃頓好的?尤其不用私人掏腰包的美餐,那可是求之不得。
其實呢,說來可憐,所謂的美餐,無非幾樣家常菜,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蘿蔔燒肉。當時,我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吃過豬肉了,只知道食堂大鍋裡熬出來的那個蘿蔔燒肉,實在是太香太香了!而用「黃米粘」(再生稻米)煮的飯,我也是很多年沒有吃過了。就是這兩樣食物,讓米糠樹皮苦久的我垂涎欲滴。我狼吞虎嚥,一口氣吃下幾大碗,初時沒甚感覺,可不大一會兒,黃米粘在腹中膨脹開來,肚子脹得要命。我痛得死去活來,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躺到生產隊的柴垛上翻來覆去打滾......而今想來冒冷汗,一個才十來歲的孩子,倘若再多吃那麼一丁點,可不就一命嗚呼了麼!
看看,僅僅一頓集體年飯,就饞得一個孩子險些丟了性命!
九年之後,1970年夏天,保住小命的我結束了一年半的知青生涯,進隨縣繅絲廠當了一名青工。
那時,「抓革命,促生產」的口號雖也響徹雲霄,可物質的匱乏,今天的年輕人難以想像。包括肥皂、衣料,甚至婦女們納鞋底的索子在內,舉凡生活必需的輕工產品,沒有哪一樣是不要憑票供應的。而副食品,尤其是豬肉,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時的豬肉供應,只給城鎮居民,每人每月還只有一斤。有戶口本的肉票發到戶,我們單身是集體戶口,票只發到單位,由食堂集中保管,統一使用。這就是說,吃不吃肉,何時吃肉,吃多少肉,吃何種肉,用現在的說法,我們沒有話語權。因此,只要食堂哪天開齋(出售粉蒸肉或者粉蒸排骨),大傢伙就跟瘋了樣拚命朝裡擠,那個人頭爆滿,比今日火車站春運還兇!至於平常,那個葷菜,豬肉就跟胡椒麵樣,若非運氣來了,雖也聞得到,卻斷乎見不着。
饞則思變。為了改善生活,我和蔡崇昭等幾個工友合計買肉打牙祭。我家境貧寒,經濟條件遠不如他們,但與車間老師傅的關係都不錯,尤其幾位家大口闊的,每每有求必應。因此我就主動坦言:「出錢的事歸你們,搞肉票的事歸我。」他們倒也爽快,個個滿口答應。
就這樣,我每月去討幾斤肉票,供大傢伙打牙祭。蘿蔔出來了燒蘿蔔,土豆上市了燒土豆。自製的煤油爐子,機修車間的廢柴油(燃料)......而今想來,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喲!
需要說明的是,當時廠裡不獨我等,青工們大都如此,尤其女孩子,幾乎人人都買有煤油爐子等袖珍炊具。不難想見,倘若芸芸眾生「朝天每日當過年」了,何來此等「盛況」空前的風景線?要知道,那可是在工廠啊,至於鄉村,那就更別提了。即使到了80、90年代,我們家的生活,蒸一碗雞蛋羹,總是由兩個孩子平分,至於我們大人,那就像那句歇後語說的樣,「瞎子過十五--沒你看的燈」。
上世紀90年代前期,早先一直變相當貨幣流通(換雞蛋、塑料製品等)的糧票,開始逐漸退出歷史舞台。爾後,油票、肉票、豆腐乾子票、煤票等也都相繼取消。市場上的物資與日俱增,眼看一天比一天豐富,給人總的感覺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記得那時我們全家剛剛「農轉非」不久,好不容易到手的「商品糧」,沒享受幾天就作廢了,實不相瞞,當時我還真是很失落了一陣子呢!
進入21世紀後,隨着工資收入增加,尤其兒子媳婦都就業後,我們家的日常生活開始發生前所未有的改觀。表現在餐桌上,每頓不是魚就是肉。什麼魚丸子、肉丸子等「奢侈品」,以往只有過年時才有可能吃到的,現在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享用。因此,家裡再也沒有人盼着吃頓好的了,辦年飯也變得格外省事,只需比平常多加兩樣菜就行,再用不着勞神費力去搞那七大碗八大盤了。
兒子這一輩,我們這個家族現有四戶人家,三城一鄉,餐桌情形大同小異。如果再加上已嫁女,共有九家,至於我的那些鄉親,很多人甚至都已超過了我們。
現在,再不怕買不到東西了。可以斷定,不論在城在鄉,只要不失業,不患那種「一病回到解放前」的要命大病。
六十年歲月滄桑說明一個道理,國家的經濟發展與否,其實關乎中華民族每一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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