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莘農先生印象
■ 左 文
程莘農先生(1921年8月至2015年5月9日),針灸專家,1990年獲世界文化理事會「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世界科學獎」,1994年當選首批中國工程院院士,1998年9月8日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程莘農是中國工程院院士裡面唯一的針灸學家,也是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唯一一位醫學專家。
「程式三才」出神入化
傳統針灸的手法有上百種,程先生對自元朝流傳下來的「三才法」潛心研究幾十年後進行了改進,獨創出了「程式三才」針灸法。正是運用「程式三才」,程老扎一針只需一、兩秒鐘,一個病人扎十針八針,他不到一分鐘就可全部完成。因此,在程老每天早晨6點至8點的兩小時「補時」裡,17張床位,他能給40多名病人治療。在針灸門診,人們對他的普遍評價是:進針快、穴位準、見效快。
程先生的針灸療法,不僅速度快,而且效果好,堪稱一絕。當他還是南京中醫學校的教師時,送醫下鄉來到山西稷山縣。程老和學生們在一位老鄉家裡吃飯時,得知這家的孩子得了一種怪病,總是搖頭不止。程先生利用當天吃飯的時間,為小女孩扎了兩針,針一拔,頭就不搖了。就這樣一共扎了三次,小女孩的搖頭病就徹底治好;程先生還為一位印度婦女在20天內便解決了困擾她17年的三叉神經痛。這位婦女本人在印度擁有三家醫院,由於自家醫院對自己的病束手無策,便慕名來到中國找程老。經程先生針灸治療後,她的病痛再沒復發。神奇的針灸使她大開眼界,兩年後,她便邀請程老赴印度講學。
程先生主編的《簡明針灸學》、《針灸掛圖》、《中國針灸學》等統編教材,對針灸學在國內外的繼承和發展起到了強有力的示範和推動作用,其中的《中國針灸學》不僅是中國學生的教材,還成為美國針灸醫生資格的考試藍本。程先生1990年獲世界文化理事會「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世界科學獎」,他培養的數十名博士生、碩士生以及數千名洋弟子,也繼承了他的衣缽,將中國的針灸事業繼續發揚光大。
醫者仁心 老當益壯
像程先生這樣醫術高明的國寶,在一般人看來,一號難求或者掛號費高得離譜,都必定是司空見慣的事。但恰恰相反,數十年來,在中國中醫科學院專家門診部,程先生的掛號費只需花1元錢,比一個普通號的價格都低。程先生說這是拜恩師陸老先生所賜,因為無論患者是達官貴人還是貧苦佃戶,陸先生都一視同仁,對方無論給10塊大洋還是一個銅子兒,甚至一分不給,都從不計較。醫者仁心的崇高品德,已經內化成了程先生的精神準則,數十年來莫不循此準則行醫做人。
個性鮮明 赤子情懷
《老子》有言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筆者在拜訪程先生時,無時無刻不在感受着程先生的鮮明個性以及這種個性所體現出的赤子情懷。
程先生最引人注目的標誌是那一縷飄逸的白鬍鬚,象徵着他倔強的個性和坦蕩的心懷。原來,「文革」爆發後,脾氣耿直的程老由於拒不承認自己的「滔天罪行」,被流放到河北、湖南等地接受長達六年半的勞動改造。「文革」結束後,程老準備再次拿起銀針回到病人身邊,但就在回北京的三天,他就發高燒了,得了急性肺炎,只能再次回到家裡休息。殊不知一休就是半年。半年沒有出門,頭髮、鬍子都長得很長,程先生的決定是頭髮可以剃,鬍子必須留--「別人都說我50多歲的人留着長鬍鬚像什麼話,但我就要留下來......這是『紀念鬍』。」
接觸過程先生的人,大概都有一個共同感覺,那就是老先生愛發脾氣,他經常在公開場合與人爭論時拍桌子,無論對方是何方神聖。記得他在出席某次重大的紀念活動時,頭戴禮帽端坐在觀禮台上興致勃勃地觀看節目,坐在前排的據說是一位級別不低的領導。可能為了更好的觀看效果,他竟然站了起來,擋住程先生。只見程先生拿起手中拐杖不由分說地打過去,大喝一聲「坐下」。那位領導回頭一看,只見後面坐着一位長髯飄飄的老者,有凜然不可侵犯之勢,一時驚為天人,卻不知是何方神聖,只得乖乖坐下。但奇怪的是,愛發火的程先生在向別人介紹自己的養生秘方時,頭一條竟然是「不生氣」,因為「我向別人拍桌子,那不是真的生氣,大喊大叫之後我就忘了。」他笑着說:「我說的不對,別人不當場和我辯論那是他的問題;別人說的不對,我就要當場和他辯論。」
2012年新春佳節臨近時,我陪同領導一起去拜會程老先生,發現先生只能臥床與我們交談了。一陣心酸之餘,我還感到異常驚訝:一是驚訝於先生所住房屋之簡陋狹窄,大概只有60平米的老舊房子裡面堆滿了書刊雜誌;二是驚訝於先生驚人的記憶力,他對數十年前的事情依然如數家珍;三是驚訝於先生的本色不改,說到激動處,他仍然語調激昂,中氣十足,仍然會情不自禁地拍打着床沿......當我們起身告辭時,程先生執意起床,並且堅決「不要人扶」地送我們到樓梯口。
望着鬚髮全白、顫顫巍巍但依然目光堅毅、頭向上昂的程老先生,我恍然發現,歲月的流逝固然可以殘酷地催老一個人的軀體,但永遠無法讓不屈的靈魂低下高貴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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