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繼剛
四月,是清明、榖雨的季節;四月,是桃花吐蕊,櫻花含笑,杏花滿天飛的季節。四月的襄陽,各種樹木、花卉開得正艷。艷陽剛剛過去,春雨悄悄來臨。鳥語花香,青翠滿地,四月的襄陽,披紅戴綠,嫵媚動人。
而現在,風,起了;雨,輕柔地來了。四月的襄陽被風雨阻隔了腳步,似乎是想讓這春天的腳步走得慢一些。這春天的日子裡,心緒寧靜,閒暇時節,正好春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雨簾潺潺,春意瀰漫,聽着樹上的鳥啼,忽然就想起韋莊的「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那是五代時期,經過盛唐的輝煌,卻迎來五代的混亂。生於長安附近的韋莊來到江南,寫下了《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矇矓睡意中,似乎韋莊在輕聲細語訴說:在四月,在江南,碧綠的春水勝過了藍天,臥在畫船上聽瀟瀟暮雨獨灑江天,詩人開始枕着雨滴入眠。那是四月的季節。酒坊當壚沽酒的女子,如月亮般美麗,撩袖盛酒,露出的肌膚如同凝霜,如同白雪。這江南四月的女子呵,多情而柔美。於是,在這人間的四月天,在這天堂勝景中,詩人美不勝收,陶醉了。好客而多情的江南人,說着嫵媚動人的江南吳語,也勸韋莊留下來。這是多美麗的地方啊,江南人告訴韋莊,不要在老之前回到故鄉,因為你的故鄉正在經歷戰亂,不然回到家鄉後會悔斷肚腸的......
韋莊先後經歷了黃巢起義和藩鎮混戰,四處漂泊,來到江南後,當然更喜愛江南,珍惜江南人的情懷。因為江南的四月,迷住了他的雙眼,撥動了他心靈的琴弦,要不,他怎能寫出「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詩句呢。
櫻花依舊搖曳,桃花依舊飄飛。四月搖搖晃晃,四月的思緒瘋長。
而英國詩人托馬斯.艾略特卻寫道:「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着丁香,把回憶和慾望/參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面對花紅柳綠,人間勝景,托馬斯.艾略特卻詛咒四月。四月是殘酷的季節嗎?有人說托馬斯.艾略特善於把自己藏匿在詩句背後,不斷變換面具和語氣。荒地後面的丁香花,是否就是托馬斯.艾略特把自己藏匿在詩句背後的面具呢?
面對飛短流長,四月微笑不語。四月嫵媚而多情,四月,走向春天的深處,深紅淺綠。一陣風吹過來,四月的櫻花雨飄落一身一地,四月的草地上已是歡聲笑語。
櫻花已經開敗了,杏花也已經飄落一地,而桃花卻正在怒放。江南短促,四月短促,花期短促,真是紅顏易失呵。這些美麗的櫻花、杏花,如同遲暮的美人,一地飄散。他們是否就是四月的宿命......雨停了,睡意全消,走出房間,遠處有人在用手機聽歌:「前生你是桃花一片,紅塵中將寂寞開滿......」
四月裡有寂寞嗎?四月裡飄灑的片片桃花,落紅成陣。還有黛玉般的女子來到桃花樹下,傷春葬花嗎?現在的女子物質而又媚俗,早已不懂傷春葬花的故事,怎知道孤苦,怎知道奼紫嫣紅的春光中還有傷感的心,孤高而憤俗。黛玉的風骨已經成為四月裡的精靈,只是不可輕易尋覓。
而唐朝詩人杜牧走進已經衰敗的金谷園中,春風拂柳,落紅成陣,他卻不禁寫下:「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金谷園中,昨日繁華;石崇豪富,綠珠美艷;然命運弄人,豪富石崇成階下囚,美人綠珠似飄落的桃花,香消玉殞。所謂繁華富貴,不過雲煙過眼。一片片惹人感傷的落花又映入詩人的眼簾,那是四月裡落紅成陣的片片桃花嗎?此情此景,詩人的心怎能平靜,四月的春光裡也有如此慘烈的故事。
然而,四月終將過去,四月的粉紅與青翠都留不住或溫柔或燦爛或激烈的故事。四月終將走向五月,結出青澀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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