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貴頌
幾年前,我回老家參加一個活動:入伍四十年紀念。由於是戰友們自發組織的民間行為,自然不那麼正規和排場,只是找了一家像樣的飯店,大家聚集在一起,回憶當初參軍的情景,談談這麼多年的變化。我轉業之後沒有回老家,而是到了妻子所在的城市。有好多戰友一別就是三十多年,再見面時,彼此都從一個生龍活虎的青年小伙走到了中年甚至是老年。滿頭霜雪替換了青絲,變化不可謂不大。有好幾個戰友見了我,大喊荍琲漲W字,拉荍琲漱漶A我卻大腦一時短路,想不起對方姓甚名誰。經旁邊的人一提示,才「嗷」地一聲,一下子把他從記憶的深井中挖掘出來。有一個同一連隊的戰友,我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可我與他握手,叫茈L的名字,他只是咧蚍L,「呵呵」傻笑。別人告訴他:「這是孫貴頌啊!」他竟然來了句:「真的麼?」那一刻,我知道,我是真的變了:變老了。
有一次讀牛漢先生的文章,說他很會識別故人,即使他們有的已經面目全非,他還是能憑感覺一下子認出來。牛先生的訣竅是:「你絕不能只想他過去年輕的面孔與神情,你得學會想像『老化』人的面孔與神情的本領。」(《重逢路翎》)此話仔細咂摸,的確是經驗之談。
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每一個人在經歷過天真爛漫的少年時代,經歷過一腔熱血的青年時代,然後在日曆的翻滾中,在光陰的淘洗中,在工作的負累中,在生活的磨礪中,一步步走向成熟,走向衰老。稍微有些區別的是,有的人老化得太急驟,幾天前見面時還有說有笑的,幾天後忽然有人告知,那個人「走」了,讓人不免感歎唏噓;有的人卻老化得很從容,很緩慢。上帝對他們很眷顧,歲月對他們很體貼,將屠夫換成了雕刻師,每一刀下去,都小心翼翼,刻痕極淺。這樣的人,多少年過去,再見面時,竟然有如時間停止的感覺。這樣的福分,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的。
有一個比我少幾歲的朋友,原先在機關上班,每天都是西裝筆挺,皮鞋錚亮,頭髮烏黑,出門永遠夾茪@個公文包。可是有一天我在馬路上見到他時,公文包不翼而飛了,頭髮竟然白了一片。看我有點吃驚的樣子,朋友主動告訴我:「退了。原先的黑髮都是加工的,如今不需要了。」我欣悅他的坦承和真誠,讓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朋友。從此以後,我把他當成了人老化之後的一個標本。多年不見的親戚或朋友,要把當年頭頂的滿頭烏髮替換成如雪的白毛甚至是不毛之地,要將當年油光水滑的面皮移植成如核桃般的樣子,要將竹子似的腰板幻化為蝦米形狀。如此一來,我反而沒有大的失望和驚訝,反而會心安理得地接受曾經的帥哥或美女,曾經的才子或蠻子......
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如同爬山,當你到達山頂之後,無論四周的景色多麼美好,多麼迷人,也總是要下山的。我們唯一的選擇是,盡量將腳步放緩一些,瀟灑一些,多看一會天邊的夕陽紅,多留戀一下身邊的花香與鳥語,多享受一下春風送暖的愜意。一切都順從自然,順從命運,順從安排。這樣,老去的時候,心境沒有大的變化,身形或許不會特別的出格。網上流傳茪@個段子,是說一個人年老之後:「50歲漂亮不漂亮一個樣;60歲當官不當官一個樣;70歲有錢沒錢一個樣;80歲男女一個樣......」我們雖不需要那麼悲觀,但肯定不能返老還童,更不能萬壽無疆。那麼,不如從現在開始,就擺正心態,積極應對變化,笑茠黿等憎荂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