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 輝
我們到濟南去,走過一所紅磚教堂,將照相機交給路人,請他為我們拍照,他接過照相機,拉下口罩,指虓茯蛨鱆澈鷇s說:「這個我曉得,就按這裡,成了嗎?」我們也拉下圍巾,說:「成了。」拍過照之後,他問我們到哪裡去玩,我指茷e方說:回旅店去。他朝右方指了指,說:「你們的旅店在那邊。」我們打開地圖,才知道旅店在北面,我們卻朝茼銴閮哄A光按經路走,忘了在緯路拐彎。
我們說了聲謝謝,繼續按地圖的經緯指示,終於在入黑後不久就回到旅店去了。我們到濟南去,本來始於即興,起初以為濟南沒有多少地方好走,只預算逗留兩天,到離去那一天,才發覺沒有好好走過的地方原來還有不少。
那天登上千佛山,眼底的濟南市原來是一片綿綿無盡的平原,浩瀚無際,想起葉珊的一篇散文,當中提到,憬韌蕨鴷L說:「遙遠,什麼叫遙遠?到了河南以後,平原無際,你才知道什麼叫遙遠。」在千佛山上看濟南,那才知道遙遠的涵義,庶幾近矣。
我們原本想走得更高,看更遙遠的一片平原,但還沒有跑到半山,就已經快到中午了。在茶亭吃過甘甜的藕粉,朋友說:「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就乾脆讓兩張火車票作廢,繼續上山;要就多看一會兒就下山了。」旅遊的最大樂趣,大概是不必和時間賽跑,可以在旅途上盡情地看,看隨茪ㄕP的晨昏光影和人物感情而變化的風景,趕路是絕對沒趣的事。
由濟南到泰安去的列車,反正不是最後一班,就讓車費作廢好了。我們繼續登山,在一覽亭憑欄眺望,眼底的濟南市更遼闊了,在明麗的陽光下,視線的盡頭好像有一條泛蚍嵽的帶子,友人打開地圖,對照了好一會兒,忽然嚷道:「那是黃河。」看地圖背後的導遊說明,才知道黃河距濟南市中心只有十公里,而千佛山則在濟南市中心以南兩公里半。如果不讓車費作廢,大概還不知道,黃河不遙遠,而是那麼近。
若干年後,在波士頓閒來翻書,翻到某一頁,發現有詩云:He was cold, aware that he was Nowhere,那是波蘭詩人米沃什(Czeslaw Milosz)的詩句。那是冬日午後,在波士頓,就想起比波士頓還要遙遠的濟南。
有一回從金邊去到馬德望,其時只想在寧靜而閒逸的午後,躲進法式小餐館喝咖啡,在老吊扇有氣無力的迴旋舞影中聽蒼蠅嗡嗡叫,心思散漫,無事可為,翻一會兒書,可半個字也記不住,那兒有一條小河,對岸的房子都是大半個世紀前的式樣,彷彿就是從巴黎老街搬過來的,都在花斑斑的陽光裡掩嘴打呵欠。寧靜真好,坐上半天,彷彿比他處的兩天還要漫長。
在午後的馬德望恍兮惚兮,滿腦子空空洞洞的慵懶,無無聊聊地回到從前--其時翻書,忽爾翻到一頁,當中說到「遙看齊州九點煙」,說「九」有眾多之意,那麼,「九點煙」的意思,豈不就是眾多的往事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