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輔獨立廣場－－學者細數烏俄今昔歲月
確認自己的民族主體性與自主性，是烏克蘭人千百年來的夢想。為了實現這一夢想，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的衝突成為國際新聞焦點。不過，如今兵戎相見的兩個國家，在過去的千百年中卻有着難以割捨而複雜的文化和歷史淵源。黑龍江大學教授鄭永旺認為，文化乃是集體無意識的一種體現，因而在未來，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的文化同源仍舊會繼續深刻影響着這兩個國家。■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資料圖片
今天，無論是烏克蘭還是俄羅斯，都認為自己是繼承了歷史上的基輔羅斯大公國的實體。同為東斯拉夫人，甚至同為羅斯民族的後代，烏克蘭與俄羅斯在文化上的淵源以及歷史糾結的演變，成為了今時的人們在考察此二者關係時不能夠忽略的重要環節。
基輔：歷史的起源
鄭永旺教授表示，歷史上的俄羅斯和烏克蘭的確同文同種。他說，根據基輔山洞修道院的僧侶涅斯托爾編撰的《往年故事》分析，斯拉夫人依據所居住的環境分別擁有不同的稱謂，比如從多瑙河流域遷居到第聶伯河的斯拉夫人為波利安人。這一支當中有三個兄弟，對今天的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三個東斯拉夫民族的誕生有重要意義。三人在霍利夫峰建了一座城市，以大哥基易的名字命名，即今天的基輔（其意為基易的城市），而基輔羅斯（公元882-1240）是今天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共同的起源地。而俄語、烏克蘭語和白俄羅斯語儘管有差別，但絕大多數單詞相同，其共同的起源都是基里爾用希臘字母結合東斯拉夫人的發音創立的語言符號。
鄭永旺特別提及，歷史上，烏克蘭還有一個稱呼，叫小俄羅斯，後來改為烏克蘭，但這個稱呼依然沒有擺脫和俄羅斯的關係。烏克蘭的俄語為Украна，其詞根краǔ的意思是邊疆，換言之，從俄語的視角出發，烏克蘭不過是俄羅斯的邊疆，另外，無論是在1917年的十月革命之前還是在蘇聯時期，烏克蘭（至少是左岸烏克蘭地區）大多都在俄羅斯人的控制之下。
悲愴的歲月：為民族生存而戰
烏克蘭的歷史是悲愴的，烏克蘭人亦一直為民族生存而戰。鄭永旺認為，烏克蘭所處地理位置決定了國家的不幸。他指出，從歷史上到當今的烏克蘭，作為東斯拉夫三兄弟之一，烏克蘭事實上就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因為這片土地十分肥沃，礦產資源豐富，且處於各個強大勢力的夾縫之中，加之沒有強有力的國家政權保護，烏克蘭一直是周圍列強眼中的肥肉，處於不斷被瓜分的狀態之中。鄭永旺說，成為蘇聯的一個組成部分後，烏克蘭成了這個超級大國的糧倉。但由於斯大林農業政策的失誤，加上天災，在1932-1933這兩年間，烏克蘭有500多萬人被餓死；而1936-1937年的大清洗，烏克蘭又成了重災區，許多知識分子精英慘遭不幸。蘇聯解體後，烏克蘭政治形勢在親俄和親西方之間搖擺。親俄，意味着烏克蘭人要重溫過去的噩夢；親西方，又面臨強鄰俄羅斯的壓力。
更加嚴重的是文化身份認同問題。鄭永旺覺得，烏克蘭政局的混亂使這個國家經濟崩潰，文化難以定位。今天烏克蘭的西部地區主要是親西方的烏克蘭人，而東部地區則居住着大量親俄羅斯的俄羅斯人。烏克蘭當局，從季莫申科到亞努科維奇，再到波羅申克，都沒有解決東西部經濟發展不平衡和民族分離主義等棘手問題。此外，烏克蘭的文化精英面對西方文化的強勢入侵，放棄了對原有文化陣地的堅守，使得這個東斯拉夫人最早的聖地喪失了原有的東正教文明的光環。
失語的俄國自由派
俄國歷史上，有主張斯拉夫民族傳統的斯拉夫派，也有主張全盤西化的西方派。這構成了俄國思想史的兩大陣營。但在看待烏克蘭的視角上，歷史上的俄國西方派甚至自由派似乎是失語的。鄭永旺直言，一般把像普希金、屠格涅夫這些文人稱之為西歐派，但無論是西歐派，還是像霍米雅科夫這樣的斯拉夫主義者，都把烏克蘭看成俄羅斯的勢力範圍。他表示，這是因為，烏克蘭作為獨立國家只在基輔羅斯時期強盛過，18世紀被歐洲列強瓜分，19世紀時大部分領土屬於俄羅斯帝國，另一部分屬於奧匈帝國；烏克蘭是俄羅斯的邊疆。甚至直到今天，烏克蘭人依然不斷跑到俄羅斯謀生。而在俄語中，恰恰存在一些對烏克蘭人大不敬的單詞，比如稱他們為「一撮毛」等。所以，對普希金等人來說，不存在所謂的「烏克蘭問題」。
但是在鄭永旺看來，俄羅斯文化與烏克蘭文化同根同源，同處於不可分割的文化共同體之中。他說，語言是文化的載體，當今烏克蘭政壇的精英很多場合都說俄語，有很多人甚至不會講烏克蘭話；烏克蘭也面臨西方文化的侵襲，這與俄羅斯的情況類似。而他也直言，烏克蘭境內也生活着大量的俄羅斯人，他們本身就是俄羅斯文化自覺和不自覺的傳播者。所以他個人認為，烏克蘭從來沒有遠離俄羅斯，政治上的遠離，並不能代表文化上的拒斥，因為文化作為集體無意識，是民族的血統和基因，無法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消滅文化，就要消滅持該文化的語言，但某種程度上，烏克蘭語在烏克蘭都不是主流語言。鄭永旺反問，難道要消滅俄語嗎？那人們如何說話呀？
烏克蘭與俄羅斯文化的聯繫在很多方面都有體現。著名的大文豪果戈理（Nikolai Gogol）究竟屬於烏克蘭還是俄羅斯，兩國爭執不休。鄭永旺表示，他聽說過兩國都在爭搶果戈理這個文化名人。不過他個人認為，民族身份並不等同於文化身份。一個中國人在美國出生長大受教育，他擁有和白種美國人一樣的思維方式，那麼這個人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果戈理的情況同樣如此。儘管他在烏克蘭長大，在小說《狄康卡近鄉夜話》中也歌頌小俄羅斯的神奇之處，但他本人在文化身份上完全是俄羅斯式的，熱愛俄羅斯超過熱愛烏克蘭，幾乎所有作品（除了《狄康卡近鄉夜話》外）講的都是關於俄羅斯的事情，在《死魂靈》中，他把俄羅斯當作自己的祖國，歌頌她的強大和不可思議的蠻力。當然，這種爭議本身，就顯現出烏俄文化天然的緊密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