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在我的記憶裡是一條蜿蜒的山路，小小的我坐在祖母的背簍裡，或吃着蘋果，或玩着不知名的小玩意兒，每日夕陽下山後，做完農活的祖母背着竹背簍，背簍裡有個小小的我，山路左彎右拐，年幼的我不記得回家的路，卻清晰地記得祖母暗色的衣衫和穩健的步子。
黃昏了，小小的山莊裡飄出陣陣甜香，忙碌了一天的祖父母終於能休息了，晚餐是最家常的饊子和醪糟溏心蛋湯圓，我們圍坐在木桌邊，如村裡的每一戶人家，享受着辛勤勞動後的一頓簡單又溫馨的晚餐。
傍晚，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起家常事，小小的我安靜地伏在祖父膝頭，這就是我的記憶裡，在家鄉度過的普通的一日。從前的歷史我沒有記憶可查，但從老一輩的人嘴裡卻聽了不少故事。
故鄉位於四川盆地的北部，嘉陵江中游，四季分明，記憶中的故鄉，春天，四處鬱鬱葱葱，祖父與小夥伴們四處追趕蝴蝶；夏天，少許悶熱被雨水沖散，溪水乾淨，他們嬉戲，淘洗果子；秋天，果實纍纍，辛勤一年的農民們享受着豐收的喜樂；冬天，大概就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了吧，淺淺的雪掩了天地，一家人圍着柴火，談天說地，紅薯和花生埋在餘燼裡飄出陣陣香味。
那一年，祖父才20歲出頭，祖母也才17歲，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沒有轎車樓房，只是鄰村的人介紹，祖母看重祖父為人老實，見了幾次面後，在物質條件並不好的上世紀70年代初，一桌簡單的酒席，祖母就這樣嫁給了祖父。
過了數年，祖母懷上了大舅，那時候的祖母每天還要去田裡幹活，每餐在集體食堂只能吃一個半個紅薯，做完農活還要在夜裡走山路回家。
那時祖父每日都會偷偷給祖母省下半個紅薯藏在口袋裡，我不能從寡言的祖父嘴裡聽到更多的細節，但是我也能想像，做完農活的兩人走在只有星光的黑夜中，山路崎嶇，祖父是如何攙着行動不便的祖母，借着微弱的星光走在路上，那樣艱苦，但又不至叫人絕望。
質樸感情刻印在我心
那個年代，溫飽已是奢望，也就鮮少有人提及愛情這個詞，說出口最露骨的話都是兩口子過日子，愛情這個詞是大家的忌諱，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們說不出口的「肉麻話」，但那份質樸的感情卻如大山一般，雖然沉默，卻深刻地印在了我的心裡。
走過最艱辛的日子，終於兒孫滿堂，子女都在城市裡安了家，只有在清明或重大的節日才回到故土，但祖父母卻不願意隨着子女遷居到城裡，也許是因為那份深深的羈絆吧，祖父母的一生都在那山路上，蜿蜿蜒蜒，酸甜苦辣，我並不能體會。
彼時我已經不是背簍裡那個小小的我了，節慶在親戚家吃完飯後，在漆黑的夜裡，我們一同走在通往老房子的山路上，祖父母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星光黯淡，我偶爾間打趣道：「這光這麼暗，沒有手電筒怎麼回家啊？」不多言的祖父才回道：「這條路閉着眼我都能走回去了。」那時我才明了，於祖父母，故鄉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熟悉的，給他們安全感的。
幼年的記憶裡，那條通往老房子的山路曲曲折折，我並不能準確地記得回家的路線，但祖母的背簍和甜甜的醪糟湯卻令我無法忘懷；而於祖父母，飢寒交迫的日子已經過去，但相濡以沫的情感卻永遠如同故鄉蜿蜒的山路和無言巍峨的大山，熟悉而深厚......■聖士提反堂中學學生 楊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