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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情萬里】漸漸迷失的回家路

2017-02-22

趙鵬飛

戰爭已經結束,24歲的士兵王琪,因為在叢林中意外迷路,而把自己的大半生,滯留在他一點兒都不喜歡的陌生印度。54年後,當他終於攜子帶孫重回故鄉,口音裡濃重的關中味兒還在,兩鬢雜亂叢生的白髮,實實在在地提醒他,這一生,最好的年華已經消逝。

我深深覺得悲涼的地方,就在於他始終未能放棄的掙扎。就像陷在一個噩夢裡,怎麼抗爭,都無法醒過來。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為了能找到回家的路,他給印度各級政府寄去的信件,多達數萬封,很遺憾,始終未能盼到回覆。即使2013年,中國大使館已經給他辦理了護照,印度方面仍然束之高閣置之不理。直到印度總理莫迪,看到媒體的報道並過問。

72個小時之後,老兵王琪的回家之路,開始啟程。全國的媒體蜂擁咸陽。前方記者發回來的照片裡,我看到了分隔太久之後的重逢,抱頭痛哭在所難免。恍若隔世的驚喜裡,更多是手足無措和百感交集,我看到了小人物苦苦煎熬的心酸和坎坷。

不是每個人的掙扎,最後都能上達天聽。在龐大的機構和巨變的時代面前,每個人都卑微得不如草芥。草芥無情,隨風而飛,落在哪裡就在哪裡扎根。人卻不同,背井離鄉,天各一方,心中對故鄉的牽念,只會隨着時光浸染而愈發濃郁。即便時間容許,偶然回去,走在大拆大建之後的故鄉,記憶裡的痕跡蕩然無存,大廈擠滿了阡陌,橋樑改變了走向,迷路早已不是笑話。

最近,有個朋友為家鄉一座正在被改建的橋悲號不已。這座名為霽虹的橋,曾經是冰城哈爾濱的地標建築,貴為國家重點保護文物。不過,為了讓速度更快的高鐵進城,這座服役逾90年的橋,頓時成了城市管理者眼中的障礙。朋友說,這座橋除了方便哈爾濱人出行,更承載了幾代人對故鄉的記憶和眷戀。朋友問,沒有了霽虹橋,我還能找到我的故鄉嗎?

每個人都有故鄉,故鄉裡有河流、有山巒,有或窄或寬的街道,有或長或短的橋樑,也有望不到盡頭的麥田和油菜花。我跟我的父親出生在同一地方,我們對故鄉的記憶卻截然不同。父親常常指着一片人家的房子,跟我說,這裡原來是他開蒙的城隍廟小學,還有他和他的父親來聽戲的巍峨戲樓。他有時也會指着對面廠房高高的圍牆,說這裡原來是一個很大的梨園。梨子很甜,梨花雪白。每每至此,父親眼睛裡的失落,我都感同身受。

在我的記憶裡,小時候的家旁邊,有一大片磚廠的取土場。裡面佈滿了蘑菇一樣的黃土堆,高的超過兩米,矮的也有一人多高。我們一群孩子成群結隊,在裡面穿來梭去。土堆裸露的地方,層層疊疊都是陶片和瓦礫。後來,我在很多地方的博物館裡看到,那些曾被我們隨意踢來踢去、繪有精美線條的瓦片,原來叫做瓦當。整日跟小夥伴們瘋跑的取土場,竟然就是比史書來得更為真切的秦磚漢瓦叢林。很可惜,那一片堪稱史書化石的土堆,早已被高樓和道路所覆蓋,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央視的詩詞大會,帶動了讀詩背詞的風潮。很多人問,為什麼要背誦詩詞呢。有一個很好的答案。看到貌美的女子,你可以說「北方有家人,絕世而獨立」,而不至於詞窮到只會說好美真美。看到英俊的男子,脫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要比只會說「好帥好帥」來得更為讓人傾慕。這就好比說到故鄉,總有一兩處獨有的風景或是建築,一提起來就讓我們倍感自豪。而不至於只會都千篇一律地說,道路擁擠廣場寬闊高樓林立。

如果日思夜想的故鄉,已經沒有了母親溫柔的目光,和勾起你記憶的舊時街巷,即便找回了歸鄉的路,這樣的故鄉還是故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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