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 明
竹為「草王」。它虛心,有節,堅挺。竹是我崇拜的植物。
竹,幼時為筍,一夜不見,長過人的頭頂。而且,幼竹周長與成竹周長,幾乎相等。嫩筍衝出地面多粗,長成大竹,直向上竄,粗細卻在幼年時已經基本定型。說明竹子成熟得很快。
我曾寫過打油詩:「筍比我高,我比筍老。寸有所多,尺有所少。十步芳草,遍地舜堯。無知自傲,蒼天不饒!」 我常與竹的幼年比較,時刻告誡自己:與竹比成長,長得太慢。
筍還是美食,愛吃筍的朋友到處都有。1987年我聯繫一個電影拍攝,交了很多可以聊家常的前輩朋友。我問拍電影《野豬林》的導演陳懷皚先生,您最愛吃什麼?他毫不考慮就答:筍。
當時已是冬天,又在北京,過年時我在北太平莊的副食品店買了兩罐玉蘭片(嫩筍)送他,他高興極了,說:「你送我這兩大罐玉蘭片,比買三隻火腿送我還喜歡!」
還有一種叫扁尖,是小筍醃製的,可放很長時間。夏天煲冬瓜湯,浸泡幾根扁尖,再放點香菇、火腿,鮮得眉毛掉脫。
成長中的竹,綠蔭如雲。小時候我在農村,暑天常見村婦三五成群,在竹園裡邊做針線邊聊天。「青的茄子,白的葫蘆」,葷的素的,少兒不宜的,都說。說高興了,就放肆地大笑一陣。也有人去竹園外烈日底下採幾條自家種的黃瓜,拔幾根鄰家種的胡蘿蔔,各人在衣服邊、褲腿上擦上幾擦,兩頭一咬就嚼起來。只覺得她們比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還鮮甜。
後來我到宜興竹海,滿目青翠,清香撲鼻,好像進了瑤林仙境,高興得想飛。
之後,周遊中華大地。到浙江安吉,看了竹的博物館。知道竹的種類繁多,有紫竹、楠竹、燕竹、毛竹、鳳尾竹......我都記在本子上,拍了許多照片。
到成都望江亭公園,看到了各色各樣、一叢一叢圓形的翠竹群,組成新奇的景觀。竹叢間,是各種年齡的品茗茶客,正在談天說地。知道竹與文人、文學之間的深厚情誼,女校書薛濤的漢白玉塑像,就端坐在竹影裡。
走過多少文人故居,小院中幾乎都有幾杆修篁。竹影斑駁,陪伴世代無數文人墨客長吟短歎,寫詩填詞,有人喊出了「寧願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戀竹癡語。
蘇東坡、鄭燮是傑出代表,他們種竹、食竹、詠竹、畫竹,與竹結下生死之交,留下無數愛竹戀竹的佳話。與竹相繫,詩意盎然,竹是文人生命的一部分。文學作品中,女詩人林黛玉的瀟湘館,翠竹森森,每一杆竹上都留蚚迂﹞k的斑斑淚跡,那是斑竹,又名湘妃竹。
竹子老年成材。小的做了毛筆筆桿,大的成為建築材料。農家用來晾衣、做農具的柄,製各種傢具,也可劈篾絲編織各種日常用品。
竹雕,是工藝品。我見過用竹根雕鑿的各種塑像,如老壽星、少數民族的美女。還有用整棵竹根雕鑿的孔雀開屏,比真孔雀還高大美麗。我曾站在竹根雕鑿的孔雀屏前唱過歌,朋友們為我與竹孔雀合了影。
竹葉清心祛毒,亦茶亦藥;竹芯的藥效更佳。
竹,從幼到老,從上到下,沒有一處是廢物。
寫篇竹頌,把「草王」的好處記在心裡。像竹子一樣,做一個虛心挺拔有氣節的人,做一個生命的每個時段都有益於世間的人。
這,就是我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