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朋友傳來一張菜單價目表，寫着「北京全聚德 烤 鴨 店菜目單」，問我是哪一年的？寫了一台講烤鴨的戲，好像我成了烤鴨店的專家。我從價格上估算了一下（以下人民幣）︰烤鴨一隻8元、鴨骨湯大碗0.60元、葱醬料0.20元、油爆鴨丁1.90元、軟炸大蝦4.80元、紅燒海參5.20元、木須肉0.95元、四絲酸辣湯0.60元、鹹水鴨肝0.60元、辣子雞丁3.35元、芙蓉雞片2.75元、糖醋魚片1.50元、賽螃蟹1.55元、蝦子油菜0.60元、鮮蘑油菜1.50元。
一九八三年為了寫烤鴨的劇本，我在北京南城的窄小胡同裡找到全國政協委員、烤鴨一級技師田文寬。田師傅已經七十多歲，是正宗烤鴨技師的第三代傳人，烤鴨從南京傳到京都二百多年，怎麼才到第三代？原來，烤鴨是專門技術，在舊時代屬於機密，師傅七十歲才能傳徒，所以二百年只傳了三代。田師傅把我帶進和平門全聚德烤鴨店，走到大門口，警衛舉手向他敬禮，我心裡一動，技術是多麼受尊重。
和平門是全聚德的總部，但不是全聚德的老店，老店在前門。這裡建得這麼大，是周恩來總理的指示，要達到千人共同吃烤鴨。於是烤鴨的實木烤爐都換成煤氣爐，烤製前的好多工序都換成了機器，這也算是「大躍進」的一項吧？千人吃烤鴨實現過一兩次，後來還是改回原樣。
我在全聚德體驗的時候，片完皮肉的鴨架子是可以隨便拿的，當然只限烤鴨子的師傅，一般人要買0.80元一個。有個年輕的師傅覺得烤鴨太累，七尺長的檀木烤杆，前面一個大鐵鈎，吊起一隻十多斤重的鴨子，要靠全身的力量不停地悠動，腿下也得有工夫，一天要烤幾十上百隻。
我問他，為什麼不轉去做其他行當？他說：「等我剛出生的兒子長大了吧。」兒子和烤鴨子有什麼關係？是為了孩子和媽媽，能天天喝上鴨架子熬出的濃湯，好味、補鈣、增加營養，好處太多了。那時節，一般工資不到四十元，市場物資又貧乏，每天喝鴨湯的待遇，連一般的首長級別，都可望不可及。
一隻鴨子8元錢，一盤鹹水鴨肝0.60元，在當時已是很貴的價錢，再加上醬料、餅，一個月工資只能吃上四次。而現在看起來，真太便宜了，如今全聚德的貴品烤鴨是四百多元，物價飛漲了多少倍？
想起當年種種，我一下就猜出那個價錢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果然，這張全聚德菜目單的正確答案是一九七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