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少時讀我是山人的處女作《三德和尚三探西禪寺》,甚樂。在<自序>中,我是山人大力推崇三及第文體。在當年,料還沒有「三及第」這個名詞,他說:
「然則是書之文言語體粵語三種併用,又豈能以非驢非馬目之哉。」
我是山人操三及第寫通俗技擊小說,事在抗日勝利之後,在那「國民於烽火連天之際,衣食居住是圖,無暇涉獵文學久矣,文化水準低落,此為戰後必然之現象......山人之意,實欲以通俗之筆,發揚國術,一洗東亞病夫之恥耳。
那時,對「東亞病夫」四個字,刺目甚深,也激起憤慨,少年情懷,遂跑去習詠春也,常與師兄弟講手,不亦樂乎!後來觀《精武門》,李小龍以剛猛凌厲的形象,摧毀日本人譏諷國人的「東亞病夫」牌匾,確大快人心。那麼,「東亞病夫」四字贈語何來?連鄧小平於一九八七年也說:
「中國從鴉片戰爭起淪為半殖民半封建社會,中國人成了世界著名的『東亞病夫』。」
近閱台灣學者楊瑞松的《病夫、黃禍與睡獅》(台北:政大出版社,2016年4月增訂初版),痛苦之極,蓋此書標榜「學術著作」,行文枯燥乏味,詰屈聱牙,結構毫不吸引;勝在資料蒐集甚豐,勉強讀之,亦可得益。
楊瑞松在上海市體育局的五百年體育大事記中,發現了這條資料:
「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9月11日(10月17日)租界英文報紙轉載了英國倫敦《學校歲報》專論,稱『夫中國--東方之病夫也。此後,中國人常被西方人貶為東亞病夫』。」
楊瑞松指出,這裡所說的「東亞病夫」,與體育無關,「是一篇針砭當時清中國的改革失敗的政論,以『病夫』形容中國,是因其麻木不仁久矣,然病根之深,自中日交戰後,地球各國始悉其虛實也。」「病夫」,其實是指中國當時之弱,而非國民之弱。那麼,「病夫」何時轉型指國人呢?
1903年,梁啟超發表《新民說》,指「我以病夫聞於世界,手足癱瘓,以盡失防護之機能,東西諸國,莫不磨刀霍霍」,這指國弱而言,「二千年之腐氣敗習,深入於國民之腦,遂使群國之人,奄奄如病夫,冉冉如弱女,溫溫如菩薩,戢戢夫如馴羊」,這專指國人而言。而鴉片之荼毒國人,「面有死容,病體奄奄」,「合四萬萬人,而不能得一完備體格」,「吾望我同胞練其筋骨,習以勇力,無奄然頹憊以坐廢也!」
「東亞病夫」之名,當有兩層意義,一指「國」,二指「國人」。其實,國無病夫,當無病夫之國,兩者息息相關。
經過抗日戰爭後,我是山人深知「病夫」充盈國境,而憤起著書,以「通俗之筆」,喚起國人習武,一洗「東亞病夫」之名,直追幾十年前梁啟超的《尚武說》,豈是小說家言那末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