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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鴻:勝利的明月

2018-06-23

■ 趙東晴

很早就聽說過東江縱隊,但得知擅長文藝片的許鞍華導演要拍這個帶有主旋律色彩的故事,而且是關於東江縱隊護送滯留在港的愛國文人返回內地的故事,我很好奇會有怎樣的呈現。如果以為這部名為《明月幾時有》的電影裡會有護送途中的驚心動魄和槍林彈雨,那真是天大的誤會,因為電影進行到三分之一的時候護送就結束了,而且顯得波瀾不驚,但只要看下去就會發現,許鞍華不愧是許鞍華。今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把最佳電影、最佳導演等5個大獎都頒給這部電影,的確實至名歸。

雖然和許鞍華過往的電影相似,《明月幾時有》也有散文化的傾向,但故事主線其實很清楚。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電影講的是方蘭從一個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為革命者的故事。除了方蘭,電影裡還有劉黑仔、方蘭母親方伯母等其他許多人物,但這並非岔題,因為人是生活在社會裡的,方蘭回應劉黑仔的稱讚時說--「環境會改變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現在這樣子的」,這些人都是社會的一部分,引領和見證了方蘭的成長。

最能說明一個人成長的一定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特別是需要在自己最心愛的人或事上作取捨的事情。因為這往往關乎切膚之痛,比經歷槍林彈雨要沉重得多。當方伯母因為遞送情報而被日本憲兵隊關押後,方蘭和劉黑仔一起去刺探情況,最後方蘭主動放棄營救。有評論說這是「反高潮」,似乎營救或者不營救都可以,導演選擇不營救是刻意為之。但傷感和傷痛絕不是一回事,故事的發展也有其自身邏輯。憲兵隊總部是日本人駐紮的核心區,守衛森嚴,方蘭母親身上的情報是極為重要的地圖,日本人更不會輕易放過。一旦要營救,必然是一場硬仗,而且絕對沒有把握。更嚴重的是,正如方蘭所說,「萬一出事了,市區中隊和短槍隊,就都沒有了」。從得知母親被抓到設法營救再到主動放棄營救,飾演方蘭的周迅,每一個表情都絲絲入扣,直抓人心,這種成長帶來的痛苦也是痛徹心扉。

這種痛苦之所以成立,也建立在對「特別自私,愛面子,顧自己,可是心腸好」的方伯母的出色刻畫上。影片一開始,她試圖用兩塊糕點說服茅盾夫婦續租,結果並不成功,直接就把糕點拿回來了,其實她珍藏的糕點總共也就三塊而已。方伯母最後死都不說自己認識一同被抓的阿四,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母性,二是不連累別人的性格。對於第二點,電影裡有一處看似閒筆,但我認為對方伯母的選擇起到了助推作用。那就是她代替阿四去伍記藥店取東西,藥店老闆讓她到後面去等,那裡躺茼n幾位受傷待醫治的革命者。因為正視過淋漓的鮮血,方伯母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犧牲,體現了在那樣一個國難當頭的時代,哪怕是尋常百姓,在渺小中都可以折射出令人肅然起敬的偉大。

類似的閒筆還有很多。比如電影裡關於搜查的戲有三場,方蘭一場,方伯母兩場,方伯母就是因為第二次搜查不過關而被日本人抓了。前兩場是中國人查中國人,最後一場則是印度人查中國人。這也為方蘭所說「不是所有人都是現在這樣子的」,提供了一個新鮮的註腳--亂世裡有些中國人選擇了委曲求全,但在盡可能的範圍內,他們仍會照顧同胞,這是異國人做不到的。這些點滴,並不意在「歌頌」,但的確創造出了一種「認可」,並讓人看到希望。

影片最後,劉黑仔向方蘭告別說:「我告訴你,打從我第一天加入短槍隊,就沒有想過活茈X來。」雖然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是電影哪怕再驚心動魄,主角都不會死,如何讓主角一路活下來,又能讓觀眾體會到這種生死不定,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就說到了劉黑仔和戰友為運送槍火、喬裝成送父親回鄉下下葬的一場戲。戰友們一時放鬆警惕互相說笑,讓路邊的漢奸產生了懷疑。前腳才殺了漢奸,後腳日本兵的隊伍就到了。恰恰也正是有了漢奸做了替死鬼,原本藏在草蓆卷裡的槍火才沒有被日本兵發現。這場戲畫面明快,甚至還有些幽默,但其實是命懸一線。劉黑仔把漢奸的屍體抬到路邊草叢後說了一句:很快就見面了。誰和誰見面,在哪見面?「從沒有想過活茈X來」,絕不是說說而已。

方蘭和劉黑仔約定勝利後見,但就好像方蘭沒能和方伯母「勝利後見」,方蘭和劉黑仔的這一別也是永別。根據資料,日本投降後的1946年5月1日,劉黑仔在南雄縣界址圩調解民事糾紛時,遭國民黨軍包圍,在突圍時不幸大腿中彈,後染上破傷風而犧牲,年僅27歲。方蘭先後在香港歷經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建國後回到廣東工作,並於1998年去世。這是後話。電影裡,隨蚍B黑仔的行船遠去,遠去的山影逐漸清晰,忽地,太平山下現代燈光亮了起來,海上生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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