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振
哥哥是中學特級物理老師,50年堅持自費訂閱《光明日報》、《文匯報》、《教育報》和《福建日報》等報章雜誌。日積月累,藏書逾10萬冊於自己命名的「桂園書屋」中,被《福建日報》記者稱為「書癡」,並進行專版報道。《福建日報》記者從多角度介紹哥哥愛書、藏書、捐書,天天在書海裡遨遊的樂趣、收穫和對家鄉的貢獻,突出了「書癡」這個主題,但對書的威力、「書癡」的威力着墨不多。其實,書具有的特別威力是哥哥愛書、藏書和捐書的重要元素之一。
哥哥曾經帶頭和他的夥伴一齊努力,將福建省永定縣多名13、14歲的鄉村小孩,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中國科技大學和同濟大學等著名高校,在當地傳為佳話。撰寫的「關於超常兒童的發現、培養、成才」論文在國家研討會上交流,其獨到、前瞻性見解和有效的教學方法,引發同行的好評和讚賞。哥哥因此和中國科技大學、蘇州中學、北京四中和台灣等相關學校的專家們建立了良好的人脈關係;幫助更多超常兒童得到恰當培養。
哥哥愛書,源於一生在鄉村小學任教的父親。哥哥上小學時,農村物質非常缺泛,爸爸的工資也不高,但爸爸卻洞悉先機、深知書的價值,捨得花錢買書讓我們閱讀,潛移默化造就了今天的哥哥。
爸爸當年買給我們看的雖只是《小朋友》、《兒童時代》、《少年報》等一些簡單讀物,但卻在幼小心靈中埋下書的火種。哥哥愛書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則是緣遇他的多名啟蒙老師,其中蘇采文是一位上知天文、下識地理、博學多才的農村小學校長,對哥哥的成長有特別重要的影響。
記得孩童時代,哥哥在油燈下閱讀一本《趣味數學》,我感到好奇,於是靠近觀看是什麼「東東」。哥哥翻開第一頁考我,如果你可以回答這 個 問 題,就 將這本書送給你。當時我 認 字 不多,由哥哥「翻 譯」考 題:籃子裡有五個梨子,分給五個小孩,但籃子裡仍要保留一個,應該如何分?我略加思考,答道每人一個,其中一人兼得籃子。於是輕鬆獲得第一本屬於自己的書。這本書大大增加我學習數學的興趣,促使我以後在小學、中學、大學時期對數學的濃厚興趣從不間斷。
哥哥1963年由永定一中考入南京大學,我當時正在上初二,很快就認定哥哥就是自己的偶像。哥哥上大學不久,給我寄來一本英文版世界寓言簡易讀本,我愛不釋手。哥哥寄給我的書,既增加我的知識,也提高我的學習興趣,更加讓我立志下決心,日後要上高中、考大學。
也因為這件事,我和爸爸鬧了此生中唯一不快:1964年夏天,我初中即將畢業,需要填寫志願,爸爸認為我應該去報考龍岩衛生學校新開設的醫士班,畢業後做名鄉村醫生,愈老愈有錢賺,日後衣食無憂。由於受哥哥影響,我死活不答應,就是要考高中,日後考大學。父親是開明的人,很快「敗下陣來」同意讓我考高中。然而,殘酷的事實證明爸爸是對的,當年如果考衛校、當醫生,文革時就不會中斷學業,也不必花10年的時間當農民,吃了那麼多的苦頭,浪費了寶貴青春。
1964年夏天,我考入福建永定一中,開始準備實現「大學夢」。上高二的時候,哥哥從南京寄給我一本北京市中學生數學競賽試題,小冊子並不厚,但直到今天,仍然強烈震撼着我。由於已經上高二,在學校的數學成績也算是位居前列,應該有資格「考好」北京市中學生數學競賽題,於是就逐字逐句跟住做起題來;遺憾的是我不僅無從解答,甚至翻看標準答案都有一定困難。競賽題是數學家華羅庚出的,題意非常靈活、且藏有極大空間讓學生想像。這本小冊子令我認識到,數學家、名牌大學、重點大學、一般大學的學生質素確實是有內在區別。
文化革命期間,我回老家當農民,為了餬口,嘗試養魚苗增加收入,也曾經迷上養蜂。哥哥得知情況後,很快買了《中國淡水魚類養殖》和《養蜂基本知識》寄給我。這些書讓我學習、接觸到基本養殖知識,擴大自己的知識面,使自己雖然身在農村做農民,但卻和地道的農民不一樣,能夠從書本中獲得知識和營養。「文革」結束後,國家恢復高考,哥哥及時找到複習資料讓我閱讀、學習,讓我考入大學,畢業後成為師範學校的一名教師。
受哥哥愛書的影響,父親脈下子孫大都熱愛讀書,也讓他們的足跡在南京大學、天津大學、北京大學、復旦大學、廈門大學等著名高校留存。應該特別指出的是,由於父親的影響,大家對教師這個職業總是情有獨鍾。北京師大、華東師大、福建師大、閩南師大、廣西師大、陝西師大等都有爸爸脈下子孫的身影。文革後,福建省政府發給爸爸的「優秀教育世家」和文化部發給哥哥的「書香世家」兩塊金字招牌,在福建永定鄉下熠熠生輝,吸引了許多教育界朋友前往「觀光」。感謝父母親在極其艱難的境況下,經過努力,將子孫培育成國家高級人才,成為當地老百姓廣為傳頌的佳話。
如今,父母的子孫們有的在華北電力大學、廈門大學、福州大學等高校任教,有的從事高科技研究工作,在中小學校擔任教師的就有10多名。爸爸雖然已經離世,但年近百歲的媽媽,自己雖然沒有上過一天學,卻和爸爸一起培養出幾十名博士、研究生、大學生,被鄉親們視為「福人」。老媽媽因此也成為當地婚嫁、孩子生日慶典等好事的「座上賓」。
哥哥不僅愛書、愛教,更愛他的學生。20年前的一個傍晚,我在廈門大學探訪同學,出門後覺得有幾名青年跟住我,我走得快,他們跟得急,正當我感到不解的時候,青年高叫「黃老師,請等等。」由於我自己當時是師範學校的老師,意識到可能是學生。停頓下來後,又發覺不對路,我完全不認識這幾位青年。後經了解,他們是哥哥的學生,將身形和哥哥相似的我當作是他們的老師。此事讓我深深體會到哥哥和他的學生間的深情。哥哥不但愛書,也愛教師這個職業,在當年教師並不被社會重視的年代,不少老師想方設法拉關係走後門跳出校門,從事其它更加有油水的工作。由於哥哥讀的不是師範專業,「文革」後有多次機會可以名正言順「改行」到有更多油水的單位工作,但他還是堅持當老師。
日積月累,哥哥的私人藏書已經超過10萬冊,我想在福建省可以算得上No.1;因為福州、廈門、漳州、泉州雖然有一大批愛書人士,但礙於高昂的房價,很難像哥哥那樣擁有四層樓的藏書室。
為了充分發揮書的功用,哥哥將其藏書中的一部分捐贈他學習、工作過的永定一中。早前(5月4日)在永定一中舉行「桂園書屋」教師閱覽室揭牌儀式上,當地政府領導、學界泰斗、知名人士、青年教師代表和來自福建日報社、龍岩電視台、閩西日報社等媒體記者會聚一堂,共同見證了哥哥捐贈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