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吃鴛鴦鍋。 作者提供趙鵬飛
千里搭長棚，無不散之宴席。一起吃了兩年飯的飯搭子，最近因離職捨我而去。我只好收拾心情，再度墜入一人一飯之境。飯搭子似乎是個北方話，粵語裡與之相對應的就是撐枱腳。
自從十幾歲離家獨自外出求學謀生，飯搭子成為行走四季漫看人生不可或缺的存在。學生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工作之後難得的交心之友，都是從餐餐撐枱腳的飯搭子做起。
念大學時，最驚慄的飯搭子殺手，是飯搭子戀愛對象的出現。蜜裡摻油的二人世界，決計是容不下第三雙筷子的。最悲慘的一個學期，幾任飯搭子居然相繼爆了桃花運。以至於班上一度傳出，凡是跟我搭飯便能結束單身遇到真愛。彷彿我是月老上身，專司班上姻緣之事。一時之間來找我搭飯者甚眾，面對芸芸信男善女，我索性拔腿疾走。那段日子，幾乎孤身吃遍了學校所有的飯堂，箇中滋味百感交集。有一次面對網絡上發起的一個提問：孤獨的最高級別是什麼？我不假思索地提交了一行答案︰一個人去吃火鍋，吃的是鴛鴦鍋。
後來看到高木直子一個人在東京的系列漫畫，竟然激動地想要跟她隔空擊掌，外加浮一大白。
工作後，飯搭子殺手變成了離職。再投緣合拍，再惺惺相惜，也絕不能牽絆彼此去投奔大好前程。何況山水有相逢，百蔬千飯錘煉出的情誼，還是經得起煙火塵封時空磨礪。
有個飯搭子陪我一起吃過很多很多次印尼炒飯。有一年我到了印尼，專門去試了幾間餐廳的炒飯，味道好壞已經不太重要，相似的咖喱味卻嗆得我眼濕心潮。食物是最能撫慰人心的良藥，久違了的食物味道最能觸動衷腸。
有個飯搭子陪我一起吃過很多很多碗粉，海鮮粉、老友粉、桂林米粉、螺螄粉。分隔多年之後，再相逢，他和修成正果的戀愛對象帶給我的禮物，便是一碗讓我念念不忘的柳州螺螄粉。
還有最近散夥的飯搭子，雖不能日日一起吃飯了，去年冬天借給我的毛衣還在衣櫥裡散發着一道不可多得的光。
我的職業生涯，大部分屬外派，在好幾個城市都待過。通常，外派機構的職員都不會太多，覓到合適的飯搭子就更為難得。記得曾在一個城市駐了三年，罕見地一次性遇到了兩個飯搭子。他們是一對情侶，我和他們出奇投緣。除了晚上不是回一個家，我們仨幾乎餐餐都膩歪在一起，喝香的吃辣的。工作調動我離開那個城市後，還時不時跑回去看看他們。深感遺憾的是，我們仨再也沒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十年愛情長跑，他們最終還是輸給了平淡。
多年飯搭子的經歷，我總結出做一個好飯搭子的三條金不換鐵律︰口味相近，酸甜苦辣都願意嘗試，煎炒煮炸都能適應；氣味相投，愛讀的書，愛看的電影，愛追的八卦，都要能信手拈來；守口如瓶，哪說哪了。職場是非人見人煩。
工作間隙的用餐時間，兼有神經放鬆的功能。倘若還要正襟危坐地對着一碗飯，實在苦悶無趣。和飯搭子閒聊，又難免會涉及工作。對坐而食的人之間如若沒有基本的信任，想必人生苦楚，便更要加重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