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陣子有一套電視劇，講述職場高層的權力鬥爭，引起不少話題。其中，由惠英紅主演的大反派，不擇手段要力爭上游，認為只要能當上最高層，擁有足夠權力，就可以完全號令天下，隻手遮天。但事實又是否真的如此？當領導者就代表可以隨便按己意做事？
本專欄前兩篇導讀過《莊子．應帝王》，從中可見道家主張之帝王管治要旨。莊子認為，作為管治層，應當懂得順應自然之道，能以平常心來照應萬物，而不必存在個人好惡私念，更不宜凸顯或獨佔功勞。為此，莊子在《應帝王》篇中運用了許多寓言說理，其中包括以下一則：
肩吾①見狂接輿。狂接輿②曰：「日中始③何以語女④？」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經式義度⑤，人孰敢不聽而化諸⑥！」狂接輿曰：「是欺德⑦也。其於治天下也，猶涉海鑿河，而使?⑧負山也。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⑨，確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鳥高飛以避矰弋⑩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11，以避熏鑿12之患，而13曾14二蟲之無知15！」
莊子借肩吾與狂接輿的對話，說明在上者若僅以一己私意來制訂規則，下屬只會表面順服，難以長治久安。想以這種方法管治而不生問題，就如同要海上鑿河、蚊負大山那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即如鳥蟲，尚且會想盡辦法來避開傷害，人們面對惡意威脅，難道又會乖乖就範嗎？因此，管治者若堅持一意孤行，剛愎自用，最終只會造成上下分化，彼此關係撕裂，自然問題叢生。
要避免如此，在位者應當「正而後行」，認真檢討自身言行，能以身作則，順應人心，與時遷移，才能感化別人，避免無謂衝突。《老子》第五十七章曰：「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正與本章無為而治的精神一致。
譯文
肩吾去見狂接輿，狂接輿問：「昨日中始給您說了什麼呢？」肩吾答：「他告訴我：君主按照自己的意志來制訂規章法度，人民怎敢不聽從歸化呢！」狂接輿說：「這完全是欺騙人的。這樣去治理天下，就如同要到海上鑿河，以及讓蚊子背負大山那樣。聖人治理天下，難道只是治理外在表面嗎？聖人順應本性而後實行感化，任人各盡所能而已。小鳥尚且知道要高飛以避開弓箭傷害，鼷鼠尚且知道要深藏於社壇底下，以避開煙熏和挖鑿等禍患，你難道還不如這兩種蟲子嗎？」
註釋
① 肩吾：虛構的人名。一說為神名，乃崑崙山山神。《莊子．大宗師》：「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肩吾得之以處大山 。」成玄英疏：「肩吾，神名也。」
② 狂接輿：虛構的人名。一說，「狂」謂狂士，「接輿」即楚國隱士陸通，字接輿，事蹟見西晉皇甫謐撰《高士傳》。
③ 日中始：諸家多以為乃虛構人名，說見《經典釋文》引李頤注。一說，「中始」為人名，「日」則指日者，即古代從事占筮、星相者之通稱，詳見《莊子集釋》引俞樾《莊子平議》說。惟俞樾《群經平議》釋《尚書．大誥》「日，民獻有十夫予翼」句，又徵引諸例論證「日」可獨立成句，當是。《漢書．淮南王傳》「日得幸上有子」，顏師古注：「日，謂往日。」疑此處用例並同。
④ 女：同「汝」，你。
⑤ 經式義度：經，綱紀。式，規矩。義，同「儀」，標準。度，法則。泛指法度，詳參王念孫《讀書雜誌》。
⑥ 人孰敢不聽而化諸：孰，代詞，誰。化，歸化，服從。諸，語助詞，猶「之」。
⑦ 欺德：欺誑之德，指欺詐行為。
⑧ ?：同「蚊」。
⑨ 正而後行：成玄英疏：「順其正性而後行化。」
⑩ 矰弋：古時繫有絲繩，用以射鳥的箭，泛指弓箭。
11 深穴乎神丘之下：深穴，深挖洞穴。神丘，社壇。
12 熏鑿：指煙熏和挖鑿等驅鼠方法。
13 而：同「爾」，你。
14 曾：副詞，竟然。
15 無知：一本作「無如」，於義為長。
■謝向榮博士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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