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上文提到重慶白公館的烈士,赴刑場前為黨留下「獄中八條」。第一條:防止領導成員腐化。美食、美景、美屋,加上美色的川妹子,四川的確是天府之國,這種地方人要不腐化真是不大容易。去了兩天已經有感受。
我住的中山路是市委所在,也是當初達官貴人的「半山區」,戴笠和蝴蝶的戴公館、八路軍辦事處的周公館、英美領事館等都在附近,一條林蔭道全是法國梧桐,盛夏也不覺得太熱。重慶除了小麵,就屬火鍋了。當地朋友帶去了一間地下火鍋店「洞亭」,開在防空洞裡。重慶的防空洞大有來頭,抗戰時期日本人的飛機轟炸重慶,人們靠防空洞藏身。文革時期,四川的武鬥真槍真炮,幾千人拉開戰線就開打,防空洞是百姓的避災之所。
防空洞開火鍋店,涼快又不需要店面,還別有風情。坐下來,每人先發一個小罐頭,不是飲料不是酒,是調料:一罐油,火鍋已經是一大鍋沸騰辣紅的油,還要再蘸油?朋友說,這是清油,蘸了吃就不會熱氣。實不敢吃那麼多油,又怕辣,只有調了一碗醋做調料,這一餐涮什麼都是醋味。好在會吃的重慶人為客人配了重慶涼糕、冰粉兒,甜甜涼涼入心。
「獄中八條」第六條,重視黨員特別是領導幹部的經濟、戀愛和生活作風問題。這條來自叛徒和烈士的對比,經濟、戀愛、私生活問題,這三個個人問題處理得好壞,往往決定人生態度和對革命是否忠貞。個人私生活和革命大節之間並不隔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烈士和叛徒的鮮明對照,問題就出在這裡。烈士們也有豐富的感情世界,他們熱愛生活,眷戀親人,喜怒哀樂,有血有肉。江姐的遺書、藍蒂裕的《示兒》詩,一個年輕烈士給深愛妻子的遺書,其中寫到,要妻子一定要改嫁,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對他最好的紀念。
展示中有一個精巧的粉盒、唇膏和幾隻眉筆,金屬已經變了顏色,依然可以看出主人是一個講究的女人,這是烈士張露萍的遺物,一個打入國民黨特工軍統高層的女子,她和她的戰友們從電台獲取國民黨最高機密,直接傳給共產黨,使蔣介石十分懊惱。張露萍非常年輕漂亮愛美,臨刑前她鎮靜緩慢地梳理頭髮,一直梳到她認為最滿意、最時髦的髮型,化好淡妝,穿上西裝裙,戴上戒指,把化妝品留下,她對獄友說:「我們活得亮亮,死,也要死得堂堂。」一個年輕的女孩,生命剛剛展開,犧牲時不滿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