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mo（後排右五）與拉闊劇團的成員合照。香港讀藝術意味着「捱窮」？ 之二
做藝術等於「捱窮」？對於藝術專業的畢業生來說，走出校門，意味着真正開始面對嚴酷現實的試煉。以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專業為例，畢業生所要面臨的考驗不只是「去哪個劇團」，更是「是否還能留在戲劇產業中」。坊間現有的全職劇團主要有中英劇團及香港話劇團，每年的職位空缺十分有限，不可能完全吸納畢業新生，越來越多的戲劇新人選擇成為自由職業者，白天從事其他職業以維持生活，晚上則參加劇團排練參與創作，更有人另闢蹊徑，與同好一起創立劇團，延續自己的藝術夢想。
香港小劇場近年來演出增長不少，不時有新的劇團冒出頭來。投身小劇場，對戲劇畢業生而言，是主流劇團之外的另一條路，然而這條路荊棘滿途，乃是夾縫之中求生存。■ 採、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陳儀雯、尉瑋
小劇場的誕生可以追溯至上世紀四十年代在蘇格蘭愛丁堡開始的小劇場運動，1947年，愛丁堡藝穗節（Edinburgh Festival Fringe）開始舉辦，每年在8月呈現為期約三周不同類型的演出，在各種場地舉行的劇場演出是其中一類。「Fringe」一字本身有邊緣的意思，與一般的國際性藝術節相比，藝穗節強調「小」，鼓勵多元與大膽創新；不設任何審查，只要能找到場地，任何人都可進行演出，很有種野蠻生長的原始活力。
本地小劇場仍處播種階段
「香港的小劇場同樣都是實驗性居多，（小劇場的『小』）並不由空間來定義，卻是由精神層面去劃分。」從事電台節目主持、藝術活動策劃、藝術教學及專欄寫作的文化人曲飛，認為小劇場的一大特點是劇目大多着重於觸碰觀眾的心靈，而非看重票房的收益。他將小劇場比喻為一家小店，職業劇場則像一般的連鎖商店；同樣都是提供商品，小店卻帶有一種人文關懷的色彩。
在曲飛的觀察中，香港的劇場觀眾佔總人口比例本身就不高，主流觀眾外，會選擇欣賞小劇場劇目的人就相對更加少。單看香港劇場的發展，會覺得遠比西方國家或地區落後，但曲飛卻認為這種比較需要具體分析。西方國家在藝術方面的體系完善、生態好、觀眾有質素、藝術家也有保障，所有的這一切乃經過多年的改革與變遷而成。香港現在則尚在一個播種階段。
他憶述，六七暴動後，英政府為了給市民一個「寄託」，而開始了對文娛活動的支持，並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設立香港演藝學院。發展至今，不過近五十年的時間。現階段，香港劇場的發展仍面臨不少困境，小劇場更是如此，政府亦沒有形成成熟的政策來協助業界。所以每經過一段時間，總有人會選擇離開劇場、投奔其他職場，但也有人會堅持下來，用不同的方式讓小劇場發展起來。
曲飛認為，香港劇場的生態本身就存在掣肘。拿香港政府給予文化藝術的資助政策來說，2018至2019年度香港政府一共撥款約5,400萬港幣支援藝術團體以及藝術工作者，但僧多粥少，不少劇團，特別是新晉劇團發展條件艱難，投身劇場的人大部分都需要邊做戲、邊教書，無法單純靠藝術創作來養活自己。
對於政府的資助，劇團即使申請成功，也需要熬過當中還沒有收到資金、至少半年的空窗期，另謀生存方法。而整體來說，政府將大部分的資源都投放於職業劇團中，對於年輕創作者或畢業新生的支持則較為缺乏。「這個政策讓香港戲劇發展力下降，很多畢業生出來從事演藝事業，沒有成功就會轉行，這漸漸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拉闊劇場的藝術總監梁永能（Dymo）認為，現有文化政策充滿各種限制，無法幫助對藝術有熱忱的人。而為了擺脫這種掣肘，Dymo堅決不依賴政府的資助，投身於小劇場，對他來說，是另闢蹊徑求創作，而其間之艱辛，冷暖唯有自知。
綠葉劇團的藝術總監黃俊達則提到，近年來觀察到內地已經開始有私人資助藝術的形式，「不會問你怎麼做，不只是看數字，而是真的喜歡你的創作。香港有沒有（這種模式）呢？我希望有，但是我還沒有見到。」他也指出，規模中型的劇團較難拿到資助，因為不夠大，覆蓋面上有局限。他期待未來本地可以探索出一些新的資助可能，例如由商業品牌支持藝術團體去進行創作等，讓藝團跳出僅僅依靠政府或藝發局的怪圈，找到更多元化的發展路徑。
軟件發展的滯後令人擔心
除了資助政策，演出場地的緊缺也是小劇場創作需要面對的一大問題。「排場好戲」的藝術總監李健文（Simon）就指出，香港演出場地不足，業界大多依賴的都是市政局的演出場地，其中適合小劇場的黑盒劇場不足十個，而這些場地租金並不便宜。「反觀英國的小劇場能真正發展起來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其房地產的增長沒有香港的速度快，場地沒有加租對小劇場的發展其實很重要。」為了節省場租，本地有些小劇場演出會選擇工廠大廈內的空間進行，但這容易觸犯法律，因為這些場地大多沒有安全的消防通道，拿不下牌照。於是很多時候劇團找到了合適的場地演出或者排練，但是基於政府的安全理由卻無法租用。Simon認為，這除了展現政府的政策靈活性不足以外，更突顯了政府在鼓勵文化發展方面缺乏真正的積極性。
現在西九全面發展在即，更多的演藝空間正在建成，場地問題是否能夠得到紓解，則有待觀望。而曲飛認為，比起硬件，「軟件」發展的滯後其實更令人擔心。例如在現有的社會環境和業界機制下，演藝畢業的學生未必都能全身心投身藝術創作，而大多需要從事其他工作來維持生活，某種程度上是在不斷消耗創作熱情和創作能量，進入一種惡性循環。另一方面，在香港，戲劇觀賞經驗也遠未普及。香港的教育體系中沒有教導學生如何欣賞藝術，讓人對藝術產生距離感，甚至恐懼。要改善劇場的現狀，拓寬小劇場的發展空間，始終要從教育做起，而這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的播種及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