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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閒話:懷舊遊戲

2020-02-29

■ 青 絲

有朋友周末飛了幾千公里,就為了看一場演唱會,翌日匆匆忙忙趕回來,臉上絲毫不見奔波勞累,反而滿是見到偶像的興奮之情。因為偶像陪伴他走過了最美好的青春歲月,成為他純真記憶的一部分。在一個「90後」都自詡為「老阿姨」的時代,像他這樣的中年人開始懷舊,通過一些特殊儀式緬懷自己的青春,是人性的主旋律。

仔細一想,誰不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呢?互聯網初興的時候,人們都習慣到BBS聊天。有BBS是用年齡劃分聊天版塊,當時我還是一個2字頭的青年,進到「50知天命」、「60耳順」版一看,頓時被濃濃的懷舊風嚇得趕緊跑了出來。王海鴒在《中國式離婚》裡寫兩個年輕人聊天「我要是上了30歲,我就不活了......」刻畫不同年齡層的心理代溝。那時候,我就是這種永遠活在當下的心態。

過去我也不明白懷舊心理的由來,以為是炫耀生活經驗的優越感。就像王朔跟小青年吵架:「誰沒年輕過,但你老過嗎?」近年流行同學聚會,不少人恨不能連幼兒園同班都想辦法聯繫上,我才發現「據懷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是人同此心的事情。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在《特別的貓》裡說:「在過了某個特定年齡之後,我們的生命中已不會再遇到任何新的人,新的動物,新的面孔,或是新的事件。」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情感總量也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年齡便無法再進行擴容,只能一遍遍地複誦那些經過選擇的記憶片段,並導入當下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不過,懷舊既是詩意的源頭,也可以終結一切。因為真實的記憶並非像刻在銅器上的銘文一樣固定不變,每當回憶模糊不清,就給自我欺騙提供了機會。我讀小學時,同桌女生與我鬧彆扭又不表露,把我的課本偷藏起來,害我以為是被遺漏在家,須趁蚑珔〃r跑回家找書。因為這一段往事,她給我留下一個靦腆沉靜、隱忍內斂的印象。過後的數十年中,我們從未見過面,有時我到外面辦事,看到服務窗口後面的同齡人很靦腆,我就會想,也許她就是我的小學同桌,看到我的名字會羞澀地問:你不就是被我藏書起來的那個同桌嗎?等我終於有機會見到她,見她行事精幹圓滑,令人生畏,與我所想截然不同。她自承從小如此,從未變過。我頓時明白米蘭昆德拉解釋為什麼逝去的一切會幻化成美--當人們身處其中,產生的是「日常情感」,等到脫離這一情境,就轉變成了「審美情感」,會隨茪H的想像而變換。換句話說,懷舊很多時候就是用記憶構建一個烏托邦,以寄放孤獨失落的心靈。就像《鐵皮鼓》裡拒絕長大的奧斯卡,把自己的身體停留在三歲的高度,可是沒有一種力量能與時間抗衡,人最終還是要面對不完美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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