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難啃變為易讀的縮寫本。作者提供黃仲鳴
少年時代就知道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但在圖書館或書坊看到他的書，就大呼怕怕，蓋厚若枕頭也。例如友儕間往往稱讚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被侮辱與被損害者》，一拿上手，我就宣布投降。原因是不僅厚，那譯本重甸甸的又難讀，真的要命，倒不如重看《神雕俠侶》。
翻譯這些俄國經典的，有個耿濟之，是瞿秋白、鄭振鐸等的好友，俄文頂呱呱，《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就是他譯的。本來有部《罪與罰》，少年時翻過，好像不是耿譯的，是誰記不起了。後來看到台灣遠景版的《罪與罰》，才知耿濟之沒有遺漏這本名著。然而，聽了耿的女兒耿靜芳說，譯稿送到商務印書館時，被日軍炸毀了。耿濟之如喪考妣，常感落寞。
那這部台版《罪與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耿濟之出生於1899年，逝世於1947年。2009年，他的外孫陳逸聞說外公被毀、失傳的《罪與罰》在台灣發現，大喜過望，立即從美國飛去台灣。2012年，這部巨著由遠景出版，扉頁印着：「獻給敬愛的外公濟之先生」，署名「耿濟之原譯，陳逸重譯」。看來這位陳逸先生，藉此而要大出風頭。
可是，據譯界「柯南」賴慈芸的考證，陳逸手上的《罪與罰》，並非耿濟之的手筆，而是另有其人。這人是汪炳焜，譯本於1936年由上海啟明書局出版。啟明書局的老闆沈志明在抗戰後，攜帶了大批啟明版本的書在台出版銷售。這部《罪與罰》是其中一種。但重出時，不准明列汪炳焜這名字，而只署「啟明編譯所」（1960年）。至於汪炳焜何許人也，不甚了了。跟着，陳逸於2003又修改了一部署名耿濟之的遠景版《死屋手記》。幸好這部真是耿濟之的譯本。至於後來陳逸是否得知真相，有否「啼笑皆非」、「深感受騙」的味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現時，坊間已鮮見這部《罪與罰》。我在圖書館找，也找不着。只找到一部「縮編本」，將厚枕頭變為小枕頭。縮寫者白沙，台北業強出版，1993年版。這白沙名不見經傳，不過縮寫得亦佳。既然不懂俄文，難以欣賞，看這些節本，亦可一償得讀名著的心願。
白沙在〈序〉中說：
「這部小說具有深刻的心理學、哲學、倫理學和社會學的意義。作者把主人公拉斯柯爾尼科夫犯罪前後的複雜心理，過敏而又負罪的心靈，膽戰心驚、瘋癲失常的情態，刻畫得入木三分，淋漓盡致，頗具心理深度，可以看作是難得的一部生動的犯罪心理學教科書。」
由此可見這書的難譯。但很多人相信，在耿濟之這大手筆之下，相信一定會譯得很出色。可惜，手稿卻毀在日軍的狂轟濫炸中。在台灣那沒有版權、沒有良知商人的年代，偽造出一齣耿譯出土的戲來，欺騙了耿的親人，欺騙了廣大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