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兆祥將軍在書房。制海圖強 大山砥礪向深藍（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從而宣告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取得勝利。次年九月，旅居桐梓八個年頭的海軍學校，奉命遷往重慶山洞，後遷南京下關，最後遷址青島萊陽路八號，併入「中央海軍軍官學校」，最終去了台灣左營。一般而言，這就是這所海軍學校的「去程」。
不過，因為有了鄧兆祥任校長的安東海軍學校，這所海軍學校沉澱下來的軍事科學技術和精神文化價值，在新中國人民海軍教育乃至整個海軍現代化進程中，依然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從而得以傳承並發揚光大。■文：香港文匯報記者周亞明（紀向民供圖）
新中國人民海軍的「種子院校」
鄧兆祥曾於1942至1945年在桐梓海校擔任訓育主任，在後來海校學子的回憶錄中是嚴師加慈父，因而追隨者眾。1949年2月25日，時任「重慶」號輕型巡洋艦艦長的鄧兆祥，率艦在上海吳淞口宣布起義，並於次日將「重慶」艦開到當時的解放區煙台。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是他的同學、學生、同僚先後率艦起義，其結果是直接加速了國民黨在大陸統治的崩潰。
另一方面，或許也是更為重要的，是當年5月，正是以起義的「重慶」艦官兵為基本「班底」，在遼寧安東（今丹東）成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第一所海軍學校-安東海軍學校，鄧兆祥親任校長。後來，人民海軍的兩所最重要的院校：海軍大連艦艇學院和海軍工程大學，都是以此為基礎組建發展起來的。所以，安東海校，被譽為人民海軍的「種子院校」。鄧將軍後來擔任海軍青島基地副參謀長、副司令員，北海艦隊副司令員，海軍副司令員等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最後官至副國級，自1983年6月至1998年 3月，連任政協全國委員會第六、七、八屆副主席。縱觀鄧將軍一生，親歷北洋政府、國民政府和新中國三代海軍的建設過程，堪稱中國近現代海軍的見證和縮影。至少，在主要以教育的方式參與海軍現代化建設層面，鄧兆祥將軍的影響，不僅不會被時間的塵埃所淹沒，反而會隨着史實的發現、史識的深化和視野的擴展，而愈加凸顯。
國防以海軍為重
紀向民1989年6月來到鄧兆祥身邊工作，一直到1998年8月6日鄧將軍去世，在將軍身邊工作近10年時間。紀向民負責鄧將軍的安全警衛工作，平日與將軍朝夕相處，不離左右，對將軍一生的理念和情懷，有着細緻入微的感觸。
紀向民說，1914年3月，年僅11歲的鄧兆祥以一篇《國防以海軍為重》的精彩短文，被錄取為黃埔海軍學校第16期學員。從此開始了他72年的海軍生涯。此後，他先後輾轉上海吳淞海軍學校、煙台海軍學校、南京海軍魚雷槍炮學校、英國格林尼治(Greenazch)海軍學校、英國海軍魚雷學校學習。他說，後來將軍以「種子院校」的奠基作用，創建新中國人民海軍的多所學校，培養了眾多的人民海軍艦長、教授、將軍、司令員，顯然與早年學習打下的堅實基礎有關。
在將軍身邊工作的近十年時間裏，紀向民並沒有聽到將軍親口講述過有關桐梓海校的往事。但他還是通過海校學子的回憶文字，了解到時任桐梓海校訓育主任的鄧兆祥與學員互動的更多細節，諸如衣服要熨燙平整；銅扣和皮鞋必須擦亮；集合排隊進入餐廳就餐，進餐通常用去二十分鐘，聞開動口令一律將湯匙放在湯碗裏；進餐時絕對不可發出聲響，否則必被罰打手心；進食饅頭採用西式吃法，用筷子撕成小塊再入口，不能用嘴直接咬食。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卻是在培養學員們的國際化海軍意識，也為日後與盟軍並肩作戰打下良好基礎。
金家樓學子點滴憶將軍
抗戰勝利後，前面提及的郭成森因策動「永興」、「長治」號起義，官至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司令部首任航海業務長，後調至大連艦艇學院任教官以至榮休；葛敦華則最終去台，獲授「中華民國海軍」中將，歷任「中華民國國防部」常務次長、「中華民國總統府」國策顧問。儘管兩人國、共殊途，但另一方面，則又認同「金家樓學子」這一身份。
事實也是這樣。1998年，當這所海軍學校的另一位重量級人物鄧兆祥辭世之際，在台灣和遍布海外的政、軍、商各界海校弟子，正是以「金家樓學子」這一身份，向鄧兆祥將軍表達了哀悼和敬意。可以理解，在海峽阻隔的特定語境下，「金家樓學子」正是一個約定俗成、人人均能會意、各方普遍接受的稱謂或身份。
正是從金家樓學子的回憶文字中，紀向民了解到鄧兆祥的桐梓海校歲月。在該校「航十一」班羅綺、朱成祥眼裏，鄧兆祥對「同學中凡表現優異者即予公開表揚，表現差者則個別開導。一貫言辭懇切，態度溫和。從不疾言厲色。此外，對疾患同學更加照顧有加，視同學如己出。如此高尚情懷，怎不令人崇敬愛戴。」
留給航十三班（景武隊）學員宋炯最深的印象，是鄧兆祥對學員儀表的要求。在其《在海軍長達七年之學生生涯之回憶》中，宋炯寫到：星期日是同學最輕鬆的一天，八點半同學穿着外出服，集合接受鄧主任的服裝檢查，其標準是軍服必須燙平，銅扣及皮鞋須擦亮。在戰後並無擦銅油可用，同學多用牙膏，後牙膏貴了改用牙粉，最後有人發明用城隍廟煙灰擦拭銅扣有相同效果，惟擦畢必須洗淨雙手。皮鞋只有用鞋油，別無代用品，鄧主任曾多次訓誡我們擦皮鞋，不止為了漂亮，更為保護皮鞋皮質。
福州高蘇寧撰文回憶，鄧兆祥當主任時，則經常到處巡視，且輪流與學生個別談話，要求學生寫周記，以了解學生的家庭、思想情況及對學習、生活上的要求。另外，還在膳廳對面的俱樂部牆上和小操場到膳廳的甬道牆上分別寫上「雪甲午恥」「制海圖強」的醒目標語，勉勵學生樹立建設強大海軍以保衛祖國的志向。他在言傳外，還特別重視身教。如嚴冬季節，不少同學早上到廚房取用蒸饅頭的熱水洗臉。他為了教育學生，在接近零度的氣溫下，用冷水洗臉和洗頭，使學生們深受感動，以後便自覺地不到廚房打熱水了。
旅居美國的周幼良先生則提醒，對日抗戰的時候，沿海各省相繼淪陷，海軍只好上了山。海軍的搖籃-海軍學校設立在貴州省桐梓縣城內的金家樓。讀者千萬不要小看了它。在海軍歷史上，代代人才輩出。三位有名的人物都是與金家樓有關的。他們分別是一位老師和二位學生。第一位是「重慶號」輕型巡洋艦艦長鄧兆祥。抗戰勝利後，中國海軍派他前往英國接收贈艦，隨後命名為「重慶號」，紀念戰時的陪都重慶。他曾是金家樓海軍學校的主任、學生心目中奉公守法的標準海軍軍官。第二位是目前在台灣擔任參謀總長的海軍上將劉和謙，他是鄧兆祥的學生，也是金家樓的基本成員，海軍官校卅六年班畢業。而第三位則是台灣現任海軍總司令的海軍上將葉昌桐，也是鄧兆祥的弟子，金家樓培訓出來的傑出學生。
由此可見，在中國近現代海軍建設發展、不斷壯大的歷史長河中，鄧兆祥親歷着每一個關鍵歷史節點，而他的軍事才能與育人情懷、高尚的情操、廣濶的胸襟，都化成推動我國國防建設的重要力量，這些人格與智慧的因素，正是我國海軍發展史上推石上山的千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