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海博士 鳳凰衛視評論員
上周本欄文章談到2008年中國在對外關係方面的一個顯著特點,即與西方在價值觀方面的衝突由深層浮上表層,其背後折射的其實是中國崛起給西方世界和中西互動帶來的心理衝擊。
中國崛起給西方帶來心理衝擊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中歐乃至中國和西方今年上半年開始的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上的衝突,卻並未影響中國全球外交作用的發揮;這其中有兩個明顯的標誌:一、在去年11月15日舉行的二十國金融峰會上,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都對中國寄予了高度期待,雙方都對中國施以各種手段,希望在國際金融秩序的調整中,將中國爭取到自己一邊;二、中國正式派出軍艦參與亞丁灣的航運護衛,從而成為中國艦隊數百年來首次遠程行動。
如果說今年上半年的奧運火炬傳遞和西藏風波是中西雙方的第一次重大心理衝擊和調適,其特徵是雙方的拒斥乃至對抗,那麼下半年的國際金融海嘯則是給了雙方一個新的融合機會,也是中國在各方期待下發揮國際秩序穩定作用的極佳機會。兩者殊途同歸,既是國際秩序重塑過程中的必經之路,也是中西雙方的共同成長過程,將其間產生的種種磨合稱之為雙方共同的「成長煩惱」也許更為確切。當然,中國海軍的遠洋出征,可以想像將在西方世界引起對中國戰略意圖和戰略走向的猜疑,尤其是日前中國國防部宣佈中國正在研究建造航空母艦的可能性之後,這一態勢就將更為明顯。但只要中國在未來過程中把握方向,注意平衡,就不難應對和化解這一局面。
展望即將到來的2009年,這一態勢無疑將得以持續。值得注意的是,由於全球金融和經濟危機的影響,中美和中歐的貿易摩擦可能在2009年上升乃至激化。
民間磨合:心理平視與接近
中外民間心理的激盪和磨合,是2008年出現的一個新現象。過去若干年,中外民間心理磨合更多只是出現在中日關係之中。但今年開始,由於西藏風波和北京奧運,中國和西方在民間層面的心理衝突和磨合,開始由深層浮上表層。
必須指出,中西雙方的民間心理磨合,與雙方的政治定位和價值體系既有關聯,但又沒有必然聯繫。過去若干年,中國崛起以其對西方而言不可預測和不可掌控的自身邏輯發展。在大國崛起的歷史上,西方遇到了一個其在二十世紀從未曾遇到的對手:中國既不同於完全對立於西方的蘇聯,也不同於全方位融入西方經濟和政治體制的日本和德國。
與此同時,西方過去數百年也處於一個逐漸成熟的過程之中:文化傲慢(其表現每每是殖民主義)與自由、平等、博愛以及民主和人權價值觀,長期以來一直是西方世界的一體兩面;上世紀後半葉,後者逐漸克服前者成為西方主流,但前者的殘留影響仍在。過去二十多年,西方面對的是一個急需技術和資金,但並不會對其構成挑戰的中國;更何況在冷戰期間的八十年代,由於有蘇聯作為參照物,中國一度成為西方眼中最好的社會主義國家。但這一態勢今天已蕩然無存。實力競爭加上意識形態,導致西方今天面對中國時,夾雜著從政治對抗到文化傲慢的種種複雜情緒。
與之相伴隨的另一個日益明顯的現象是:中國(尤其是民間)看西方的視角,從原來的仰視,逐漸發展到平視乃至俯視;更重要的是,由於歷史的原因,無論是原來的仰視,還是現在的平視乃至俯視,中國看西方的背後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那就是歷史的悲情。如果說,這種悲情過去的外在表現主要是悲,那麼其今天的表現形式更多的是傲;兩者的內在邏輯一脈相承,即都缺乏與西方世界的心理上的真正平視。
中西文化對話須提上議事日程
這樣的複雜態勢對中國和西方都是史無前例的,因此雙方都同時面臨一個調整心態和逐漸成熟的問題。只不過從中國來說,由於正處崛起期,經濟、社會形態和國民心態、價值觀都處於急劇轉型過程中,其心理調適的難度絲毫不亞於西方之面對中國崛起。
在經歷了2008年的風波、衝突和磨合之後,現在恐怕是到了人們逐漸跳出這些事務性表層,逐漸進入雙方文化磨合深層的時候了。毋庸置疑,中國的崛起將導致現有國際秩序的重塑和各方的心理動盪。畢竟,現有的國際和心理秩序維持了幾乎五百年,重新打破和適應需要時間,也需要中西雙方的文化學者和思想家一起來共同應對,因為隨著國際秩序重塑而來的雙方心理動盪,究其本質是一個文化心理問題。因此,中國文化如何為世界認同?中國文化的哪些要素可以在未來新的國際秩序中發揮積極、有效的作用?尤其是中國文化逐漸走向世界,如何尋求與西方文化在人類共同價值觀上的溝通與認同?這些恐怕是中西雙方思想家們應該尋求溝通和對話的地方。由中西雙方的思想家進而擴展到雙方的民間的溝通和認知接近,也許2008年對中西雙方而言都僅是一個開端而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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