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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攝：唐睿 @法國巴黎
去年年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為雕塑家嘉野稔（Minoru Kano，1930-2007）舉辦了回顧展。記得第一次到三澤太太家裡看到嘉野先生的雕塑時，雕塑家已經離開了那房子大半年，三件巨大的雕塑埋在院子裡枯乾了的玫瑰叢中；其他的，都放在院子另一端的工作坊裡。鵝黃色的木雕塑橫七豎八地沉睡在天窗落下的日光之中。然而散落在鑽台、工作桌上的零碎部件和草圖，卻讓人覺得，雕塑家總會在甚麼時間再回來搬弄一番，喚醒那一室素樸又雄渾的雕塑。
一旦一位藝術家的生命自這地球上消失，他的藝術生命也就自動步入一個嶄新、也是最後的階段。在這奧妙的階段裡，作品將逐漸步向消失，或是超升。
在踏上這最後階段以前，嘉野稔的藝術生命也曾經歷過幾個階段。
少年時代的嘉野稔在東京音樂大學的兒童部學習小提琴，但他對當時強制的「娘娘腔洋樂男」教育方式感到反感。可是，也是多得往返音樂學校的路途，嘉野稔才發現到一家模擬飛機店，並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創作慾望。
於1955年接受完東京美術學院的古典美術教育後，嘉野稔於1957年來到了法國，當時的他已經二十七歲。因自覺自己的教育及文化背景未能銜接西方的現代藝術，他曾在任職的奧騰美術館（Musee d’Autun）中庭日以繼夜地反覆重塑奧騰的夏娃像 （l’Eve d’Autun），希望向西方藝術的羅馬傳統汲取靈感。
完成了巴黎高等美術學院（l’Ecole des Beaux Arts de Paris） 和大蘆舍學院（l’Academie de la Grande Chaumiere）的課程後，嘉野稔的作品開始漸具個人風格。它們首先是一批像古代紀念碑式的浮雕。在這些石雕裡，嘉野稔放棄採用具像的構圖，取而代之，是一些幾何元素的圖案。從這些作品裡，我們已能看到雕塑家對形體的平衡以及和諧的進求。嘉野稔希望在這些由形體匯集的石雕中釋放出一種力量，但很快，他就發現作為物料的石塊有一種枷鎖般的特質。這特質在嘉野稔曾反覆模擬的夏娃像上亦體現了出來，它綑綁住夏娃像神秘而又銷魂的力量，於是，在稍後的作品中，嘉野稔便開始思考該怎樣克服這種綑綁。
1964年，嘉野稔發明了一種新的物料，他將樹脂、環氧化物，一些無色的人造物料混以鋁、鋼、銅的粉末，作為雕塑物料。新物料具有海帶的柔韌性以及金屬的持久性，為嘉野稔的作品提供許多的可能性，於是，一些胚胎、母體，男女性的圓潤造型便應運而生。
然而他對物料所釋放出的力量仍未感到滿足，於是雕塑家轉向了對動感和節奏的探索。嘉野稔最晚期的作品都是一些木雕，它們由一小塊一小塊極簡單的木片砌成，雕塑家每堆疊一塊木片，就稍為挪移它們的位置，產生出一種重複卻流動的節奏，讓雕塑變化出各式各樣的造型。
木的素樸、簡潔的造型在在都說明了嘉野稔雖然身處異國，卻與日本傳統工藝精神擁有不能割斷的精神契合，尤其，當我們細看他作品上每塊一絲不苟的木片和每根恰到好處的釘痕，就會不自覺想到日本「人間國寶」工藝人那種以意志為作品注入生命的精神。
這些由小塊木片砌成，恍如模型般的雕塑，讓我們想起了那家開在音樂大學路上的模型店。雕塑家飄泊半生，窮畢生精力追尋的，其實是一個久遠而深刻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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