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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孔俊美的男孩，安心等待他的命運，然而，他的前路會有些什麼？
阿 琪
在京城獨自行走多年，內心的焦慮苦悶，乃至掙扎，從來沒有停止過。前不久，腳受了點小傷之後，心情突然平靜似水了。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再沒有往日出門閒逛的躁動了。呵呵，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了。
女友坐著一輛新車來看我。為她開車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像金城武的小帥哥。我笑她品味不俗。她趕緊避嫌說，他只是老公公司的小馬仔，平時接送老公和女兒上班上學，她只是偶爾地使喚一下。不過，自從他來了以後，連女兒都比原來更喜歡上學了。放學時間早的時候，就蠱惑著帥哥陪她逛街。女兒說，有個帥哥陪著，感覺就是不一樣。而其實，小帥哥也才19歲，比她女兒也就大7歲，剛剛從部隊退伍出來，是老家的人介紹來的，所以安全可靠又著實能幹。
確實，自小帥哥進門之後，他就沒有閒著，先是不用吩咐，就給我們燒水沏茶。視野所及，有塵土的，他很自然地就找到了抹布和拖把，打掃乾淨。然後，我給他一張單子和錢，他開車去最近的超市幫我採購。很利索地大包小包地扛回來了，發票和剩下的零錢，一是一，二是二地交給我。問問沒有什麼要做的了，就自動退到樓下，安心等待他的主人召喚。
他還是個孩子呢，好可惜呢，我感歎不已。之所以一直喜歡金城武，就是因為金城武漂亮是漂亮，身上卻沒有一點邪氣。眼神像原野上的小鹿，你能看出他身處逆境時，忍辱負重的自保自守，卻沒有劍拔弩張的憤憤不平。他的力量是內斂的，而不是擴張的。這個小帥哥也是，所以，反而讓旁邊的人對他多了一點憐惜與關愛。
我問女友，這個孩子在他們家的前程會是怎樣？5年10年20年之後，他很有可能還是一個司機，一個被使喚的老馬仔嗎？
女友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即使如此，其實也是他的造化呢。你想，我家的公司剛剛起步不久，他呢，到京城也才半年不到，認識的人也就我們家裡家外幾個人。
風調雨順的話，他如果對我們忠心耿耿，始終如一，自然可以像依附一棵大樹一樣，吃香喝辣的，虧待不了他的。萬一風雨飄零，我家自保尚不可能，到那時樹倒猢猻散，誰顧得上誰呢？
我們是否可以設想一下，如此這般，以他的起點和資本，他在京城這座城市裡會有什麼樣的前景呢？他年輕俊美，學歷也就高中畢業，部隊兩年學會了開車，以及察言觀色、處事進退的一些基本社會知識。此外，就再沒有什麼資本了。他能折騰出一個怎麼樣的人生呢？
假設，他有白道黑道二個方向的路可以走；如果他上進心強烈，一心走白道；他在給主人家開車忙雜事的間隙，自學於夜校，學一門實用的技藝。或者，處處用心，從主人那裡學一點經商的本事。然後，若干年後，他的羽翼豐滿，智力與資歷，以及金錢都有一定積累，他就能自立門戶。到時候，如果萬事如意，他能脫胎換骨的話，他甚至有可能反過來迎娶主人家的千金，成為京城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呢。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個成功的概率有多少呢？不知道。
那麼，反過來，他更容易的是去隨波逐流。以他的年輕和姿色，他很容易就得到一口不花力氣的軟飯。據說，就有很多貌相不俗身體健康的窮男生，業餘時間就去侍奉有錢的女人或者男人。錢來得很容易啊，有的從此就踏上不歸之路。燈紅酒綠的誘惑，對一個飯都吃不飽的人來說，是不可以抵禦的。命好的話，他有可能成為電影《藍宇》裡的那個主角，受到某個男人的垂憐，很快有大屋有寶馬。這些別人需要一輩子的奮鬥和積累都不一定能獲得的生活品質，他多一點微笑，多一點乖順，就什麼都可以擁有了。
不過，看他眉清目朗的神情，他也就是一個樸素的孩子。像他老家山澗的一股清流，平靜而隨和。他似乎沒有大的能量，讓他自己成為一個人物。他能成為一個人物嗎？正的？或邪的？一個大成功的正面人物，或者一個大成功的反面人物？
而可能性更大的，是他和無數個小人物一樣，在這座人情冷漠、大而無當的空城裡，時時刻刻戰戰兢兢，事事處處謹小慎微，如履薄冰一輩子。希望是有的，在心裡亮著。機會也是有的，在前方的路上。
等到終於有一天，希望的亮光，幻化成頭上的縷縷白髮的時候，他也彷彿明白了生命的極限。所謂，安之若素，其實也就是認命而已。如你，如我，如他。如大街上行色匆匆的每一個過路人。
那個在樓下，不急不躁，安心等待他的命運的男孩子，他不知道，就在他等待的時段裡，在我們的低語間，春花秋風，夏雨冬雪，已經匆匆過了一遍。還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我見猶憐」這句古語。
引我寫這篇文章的因由是，圈子裡一起吟詩喝酒過的一個俊美的男孩子，突然有一天，進了南方的一座寺廟，出家做和尚去了。初初聽說這個消息，我的感受非常之複雜，真的說不清自己是喜還是憂。有機緣侍奉佛主，照理說，是他的大造化。可是，對一個年方二八的男孩子，俗世生活的種種，比如戀愛，結婚，生子，建功，立業，等等，他還沒有福氣消受呢。
如果他似弘一法師那般，什麼都經歷了，然後選擇了出家，那是一種理性的選擇。而他，似乎更多的是出於無奈。我問過與他關係比較近的詩友，他為什麼要出家？也許是那個朋友誤以為我語氣裡有責備的意思，他就很忿忿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引見，他連寺廟的門都進不去呢。那個廟裡的方丈剛好與我有遠親的機緣，他才破例收了他為徒的。你不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又清高，不願意為五斗米折腰。找了幾個地方做事，三個月不到，不是他自己不願意再去上班，就是被老闆炒了魷魚。他到北京這兩年的日常生活費，都是靠我們幾個哥們周濟他的。
那個男孩子出家之後，經常寫博客記錄自己修煉的功課。課餘，還吟詩什麼的。貼出來的照片，剃度之後的光頭形象，在原來的俊美之中，多了一點無塵脫世的清朗。好玩的是，過了有大半年，又聽說他還俗了。原因是受不了每天早晨四點鐘、天還沒有亮就要起床做早課的辛苦。賴床了好幾次，被師傅罰了幾次，就落荒而逃了。如今，他依舊漂在京城。見面問起，他輕輕一笑說，佛主說了，男人有七進七出的機會。我先出來與哥們玩一玩，哪天我不想玩了，我隨時可以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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