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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的龍鳳鐲。 (Just Gold提供)
段 穎
圖騰(Totemism)是人類學研究中的重要概念,源於北美土著奧吉布瓦人(Ojibwa),原意為「他是我的親戚」,暗指群體之「成員身份」。在初民社會,圖騰制度建立在氏族基礎上,人們將自己和某一物種聯繫、統一起來,以此建立群體與自然以及群體之間的關係。每個氏族通過各自的圖騰區別自我與他者,強化氏族內部的團結。此即一般意義上的圖騰觀念與制度。
龍作為中國文化的象徵,由來已久,婦孺皆知。世人多以圖騰說龍,然龍之濫觴,則與另一祥物—鳳並稱,作為古代華夏先民中的兩個最基本單元——夏民族與殷民族的象徵,亦即原始夏人與殷人的圖騰,由「鯀死,……化為黃龍,是用出禹」和「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兩個神話中還依稀可見。從這個意義上說,龍鳳圖騰,似為華夏民族發祥與文化肇始之象徵。
隨著歷史的演進,龍鳳逐漸成為百獸、百鳥之集大成者(據宋人記述,龍之形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脖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鳳之形則為前如鴻鳥,後似麒麟,蛇之頸,魚之尾,龍之紋,龜之軀,燕之頜,雞之喙),其中暗含民族區域共融,多元神化發展之符號隱喻,而此時圖騰式的氏族社會早已發展、演變為封建國家,王朝開始大一統之整合。龍鳳作為沉積歷史的文化符號不再只是氏族意義上的圖騰,而更多以大一統的皇權象徵出現,成為帝王與后妃的符瑞,成為「帝德」與「天威」的標記。
此外,龍鳳亦為大一統思想所用,成為正統文化中的重要符號表徵,凡此之例,不勝枚舉。漢代成書的《說文解字》,釋龍為能幽能明,能巨能細,能長能短,春分時可以登天,秋分時可以潛淵,其變化莫測已見一斑;釋鳳曰,鳳,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翱翔四海之外,過昆侖,飲砥柱,濯水溺水,莫宿丹穴。見,天下安寧。《莊子》有載,「南方有鳥,其名為鳳……鳳鳥之文,戴聖嬰仁,右智左賢……」;《史記》載孔子問禮於老子,之後孔子云,「今見老子,其尤龍乎?使吾張而不翕,舌出而不能說,神錯而不知其所居也。」隨著時間推移,龍鳳圖騰逐漸成為華夏民族氣質及文化精神的符號隱喻,蒼龍鸞鳳以其多元的文化角色和符號意義成為合理的象徵中介,將天、人,萬物合一。
關於龍鳳圖騰的文化研究,興起於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並曾一度盛行,如聞一多之《伏羲考》等。如今已有很多學者對此學說提出質疑和挑戰。其一、從圖騰觀念出發,圖騰表達是一個非常具象的過程,一般均會與現實當中存在的物種相連,而就考古、文獻而言,至今仍沒有可信的資料來還原、證實龍鳳圖騰的形成過程與不同氏族的整合有關。其二、將龍鳳象徵直接等同於圖騰觀念,存在著時空的斷裂,在龍鳳逐漸成為王朝象徵的同時,以氏族為基礎的圖騰崇拜卻早已衰落,兩者之間的演進關係如何,值得深究。其三、即便龍鳳符號真與圖騰崇拜有著某種關聯,但在後圖騰時代,我們所能理解的,已非龍鳳圖騰的原型,而僅是一些記憶殘片與歷史舊夢。因此,借用後現代的語調,我們也可斷言,龍鳳這種虛擬的符號象徵,與其說是先民的圖騰,不如說是後世學者為大一統、為集權統治、為王朝氣象而發明、創造的幻象。
事情的吊詭與意趣正出於此,在統治階層將龍鳳逐步納入其精英文化,諸多文人、學者忙於為龍鳳圖騰「正名」時,龍鳳也悄然進入了多姿多彩的民俗世界,並超越氏族圖騰的崇拜,而泛化為一種具有獨特的社會整合能力及儀式功能的民間信仰,經過許多「發明」與「再造」,經歷許多變形,成為大一統精神折射在世俗文化中的重要表徵,「龍鳳呈祥」、「龍盤鳳逸」,諸多關於龍鳳的傳說、語彙寓意著陰陽和諧,吉祥福瑞,春秋一統。而在彰顯文化傳統,提倡民族復興的今天,龍鳳又在不同層次與物質與非物質文化相連,進而被賦予了新的文化意義。也正因為此,在現代社會中,龍鳳意象仍因其深厚的民俗文化心理積澱得以延續,成為炎黃子孫的身份標誌,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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