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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宏聲從人體的輪廓與線條中看到了天地之美。
文：梁小島 圖片由受訪者及香港展能藝術會提供
香港著名專業攝影師葉青霖曾開玩笑，說張宏聲有看相的本領。
從事攝影藝術創作和教育近三十年的張宏聲，總共見過葉青霖不到三次，讓兩人再聚的機緣，是上月由香港展能藝術會舉辦的「義無疆：3+3攝影展」，兩人分別作為香港和台灣專業攝影領域的行家代表，同曾獲得「國際展能節」攝影比賽的優勝者們進行作品交流。這次，張宏聲竟從葉青霖的攝影作品裡讀出他的內心來。
於是，我與這位攝影師的交談，也成了一次從物、人再到心的內省過程。
展覽給出的主題是「天．地．人」，第一次接受命題作業，張宏聲冥思了1個多月，最終決定用人體做對象。
「都說一沙一世界，更何況是這麼大形體的人？」於是，鏡頭下被放大的男性的背脊、胸膛和手臂，竟然有了滄煙茫茫的幽谷情懷以及好似流沙浮動的恆久戈壁。他在文字部分裡寫道：「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讓觀者更心靜而魄動。
其實，作品裡的人體模特是張宏聲的一位17歲的男學生，刻意迴避女性身體，他說，是對素描意義的一種探索，「美術和攝影一樣，追尋的就是人體線條和輪廓的美。」
上帝撿選的天使
曾有人說，攝影師的工作是在做減法，如何能在紛繁復擾的外在世界裡一眼澄明，見的除了技藝，還有心的修煉。張宏聲曾受邀為第一屆國際展能節的攝影競賽培訓選手，之後就成了每四年一次的國際展能節上的常客，他培訓的不少學生都曾獲得攝影比賽的金獎；從1995年開始，他開始擔任展能節攝影部分的國際裁判。與不少有身心功能障礙的朋友的接觸，令他對攝影的意義有了更深的理解，「每一個人都希望能表達自己的靈魂，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樣的方式很多，但我覺得這群人對個人的表達是更加有需要的，但同時他們的能力卻很弱。如果攝影能幫助他們抒解內心的情緒，會讓他們的人生過得比較好。」
「事實上，世界上有很多的典範，比如海倫．凱勒，瑞典的蓮娜．瑪利亞，他們都是上帝撿選出來的天使，他們是來給人類做榜樣的。那些一般被認為有身心障礙的人其實會發揮人的極致。」
他舉了本次參展的一位弱聽攝影師的例子，「李業福是去年日本展能界攝影比賽的金牌得主。我曾經培訓過很多聽障選手，他們很弱的一環是與人的接觸，所以他們拍風景比拍人像多，即便拍人也是站得遠遠的，有距離當然也無法感動到觀者。但是李業福選擇的是用超廣角去拍小朋友，也就是說，用這種鏡頭時，要與被拍者貼得很近。我做國際裁判看到他作品的時候，就被他敢於打破心防的勇氣所觸動。」張宏聲說，可惜現在他還沒有學會手語，一直以來都是用紙筆與這些朋友交流。
心之所向的寧靜世界
張宏聲自小喜歡美術，愛上攝影，是考入師範大學教育系之後的折衷，加入學校的攝影社團，對他的人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社團就是拍照洗照片，得到心靈的抒發。那個時候拍的風景就比較多，事後回想起來，發現我爸爸在我們念中學時，常常叫我們去剪報紙的文藝副刊，我弟弟剪的都是論說，我剪的都是抒情文，而且大多文章都是關於風景，我覺得好像能從文字裡看到畫面。」
「剛開始拍照，就想着拍唯美的東西，夕陽啊什麼的，後來又去看拍什麼可以比賽拿獎？」
大學三年級，張宏聲在生活和精神上出現了躁動，他渴望尋找寧靜。後來他買了一個望遠鏡頭，就跑到台北植物園拍植物。「因為望遠鏡頭的視野是很窄的，就好像看到了這煩囂世界裡的小小寧靜。我拍的時候，心裡真的也覺得好平靜。」隔了兩天，照片沖洗出來，他的心又再次跌入那個寧靜的世界裡。「那一霎那我才知道，拍照原來要拍出內心的感受。」
成長中對自我認同的調整和修正，張宏聲說，也來自對自己攝影作品的反觀。大四那年，他買下一個超廣角鏡頭，這次，他對準了無限廣闊的天空。「我教書的第一年，有一天打開窗戶看天空，在想我這輩子到底要追求什麼？我的作品到底要表達什麼？」之後他寫下了如下的話：「我所心向的心靈世界、寧靜寬闊的天地、能容乃大的襟懷、深遂而易感的心、典雅且浪漫的生活...」，多年後再看，他說，每一句話都是某一個階段的攝影追求。
欣賞張宏聲的攝影系列作品，比如《無盡．境》、《時空回顧》、《神話》，你會發現，樹、雲、鳥、月亮、路燈等都是反覆出現的主題和意像，在他們之間或形影相吊，或冷落寂寥，或奮不顧身，或虛幻夢繞，借住完美的電腦技術而將之構成一個個盈動的生命故事。
在台北，張宏聲的工作繁重，除了擔任台灣多所大專院校或團體的攝影導師，還參與與不同人士之間的攝影經驗分享。但在來回奔走的路途中，只要有機會，他會隨時停下車，搖下車窗，用鏡頭捕捉天上雲的幻象。對於首次來香港，張宏聲敏銳的心還是布滿了印記：密集又疏離的人群，匆忙又孤單的心靈，「但也看到了不少純真和善良的笑臉。」「即便像香港這樣擁擠的地方，我到山頂的時候，也找到了氣勢磅礡的雲，不知道香港人自己會不會欣賞到。」
或許，如果下次你在香港的某個街頭，看到手舉攝影機的張宏聲，記得給他打一個招呼，因為你也是這個城市中美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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