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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服騎射構想圖,與原來設定應有偏差。 網上圖片
李恩柱
穿甚麼式樣的服裝,現在看起來是無足輕重的事情,在古代卻是關涉到政治穩定和國家的生死存亡。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就是如此。
春秋初期,諸侯國尚有百餘個,經過多年的爭霸戰爭,到春秋末年,只剩下晉、楚、齊、秦、越五個大國和魯、宋、鄭、衛等幾個小國。戰國以後,晉國分裂成趙、韓、魏三國,再加秦、楚、齊、燕四國,成為當時活躍在政治舞台上最重要的七個國家。「戰國」之名就因這七大國不斷進行征伐攻戰而來。劉向曰:「田氏取齊,六卿分晉,道德大廢,上下失序……篡盜之人,列為侯王;詐譎之國,興立為強;是以轉相仿效,後王師之。遂相吞滅,並大兼小,暴師經歲,流血滿野,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絕矣。」亂象、慘象大體如此。
據翦伯贊主編的《中外歷史年表》統計,從前481年至前221年的260年間,發生戰爭、變亂的年份有217年,佔了全部年份的84%,沒有戰亂記載的年份僅有43年,佔16%。戰亂發生頻率如此之高,被吞併的危險如此之大,任何一位執政者都不得不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和濃厚的改革意識。趙武靈王的改革,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進行的。
改革,粗略而言,就是改掉不合理的地方,使社會更加雄偉壯麗。趙武靈王的改革,也沒有溢出這個軌跡,倘說不一樣,絕不在此處。他的不一樣,在於實事求是,摒棄妄自尊大。單憑服制「全盤胡化」這一點,就足以使別的改革者相形見絀。所有的改革,就其實質而言,都是為了國柄的穩固和國運的長久,但如何選擇參照系,如何掌握改革的力度很有講究。趙武靈王是趙國的第六代君主,他繼位時,趙國在七雄中只能算二三等國家,國勢較弱,經常受到強國的欺侮。求強求富之心的迫切程度,可能比別國更甚。但他可圈可點之處不在於此,而是勇敢無畏的選擇了「夷狄」之長,用以補己之短。一般而論,「夷狄」向中原學習,中原會很高興,因為這正是把先進文化發揚光大的好機會。同時,有些中原人,持萬古不變的觀點,一味強調自己的優長之處,用自己的長處與別人的短處進行比較,產生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其實,文明大勢千變萬化,哪有萬古不變之理?時下英語幾乎成為世界通用語言,我們的學生說起漢語來雖不怎麼樣卻沒人著急,大街小巷補習英語的這種班那種班卻多如牛毛。其實,直到二次大戰後初期,許多國際組織、國際場合還是以法語為主,英語並不顯赫。就因為近代以來在世界上佔統治地位的兩個國家剛好是英語國家,英語便成了語言隊列的排頭兵。服裝亦如是,它也與生它養它的民族命運有很大關係,如果一個國家實力比你強大,文化也就處於強勢,服裝就會大範圍擴張,反過來便銷聲匿跡。然而,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胡服」卻不與「強勢」文化搭界。
甚麼是胡服騎射之「胡」?其實就是北方草原地區各民族,古代人對居住在那些地區的民眾泛稱為「胡」。「胡服」,即短衣齊膝、窄袖、左衽(即左邊開襟),和緊身窄袖,下著褲裝的衣裝特徵。所謂胡服騎射,就是將當時華夏人習慣上所穿的服裝改成處於遊牧階段的少數民族的服裝,將華夏人打仗依靠車戰和甲兵的方法改為騎射作戰。
地處北方的趙國,常常被北部的遊牧民族打擊,趙武靈王與眾人一起分析了趙國四面受敵的不利形勢,表示要仿照胡人的風俗,把服裝改為胡服。這是大事,涉及到改革如何對待傳統文化,勇武的趙武靈王也擔心,怕改變周公、孔子傳下來的衣冠禮儀之俗將受到譴責。他對大臣肥義袒露心跡:「今吾將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議寡人,奈何?」果然,他的叔父公子成鏗鏘有力地講了一番政治色彩極強的觀點,說我們這裡是禮儀之邦,怎麼能向胡人學習?在中國,很少有人敢於明確說丟掉傳統,眺望未來。因此,公子成的話,殺傷力極強。趙武靈王不愧是改革家,公子成的觀點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他指出,「聖人觀鄉而順宜,因事而制禮,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國」。最後改革成功。第二年起,趙武靈王領兵四出征戰,到處打勝仗,趙國擠進「戰國七雄」之列。
我覺得,趙武靈王的偉大之處不在於他濃厚的改革意識,而在於他的改革敢於觸碰中原文化那根敏感的神經。自孔子以來,華夷之辨的重要辨識點就是服飾問題,服裝與中原人的正統觀念相連,甚至與政治意圖纏繞在一起,以漢化胡,不少人會不由自主拍巴掌;以胡化漢就居心叵測,人品大可懷疑,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趙武靈王完全拋開了這一點,憑藉威權,勇往直前,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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