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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傳媒在逐利和媚俗中漸漸喪失職業道德操守。 網上圖片
吳小彬
在一個經濟效益被看得高於一切的時代,功利思想與偏重利益考量的行為選擇,肯定司空見慣並且難免,這樣的價值觀念及言行,如果放在一般領域和行業,似無不可,但新聞傳媒如果也急功近利,也長着一雙「勢利眼」,則大為不妥。
冷遇和熱炒
3月14日,在今年多哈室內田徑世錦賽60米欄決賽中,劉翔僅跑了第七名,無緣獎牌。第二天,劉翔與教練孫海平飛回國內,與以往熱鬧的場面不同,機場不見了記者的圍追堵截,沒有了閃光燈的聚集,也沒有了粉絲的尖叫,只有一家網絡媒體出現在機場。劉翔遭到了多年來罕見的冷遇。
幾年前,中央電視台4套節目在對俄羅斯別斯蘭人質危機事件的報道中,滾動播出有獎競猜人質死亡數字的問題:「俄羅斯人質危機目前共造成多少人死亡?下列哪一個選項是正確的:A、402人,B、338人,C、322人,D、302人。移動用戶發答案至×××,聯通用戶發答案至×××。」
無獨有偶,阿富汗有一次發生中國工人遇襲事件,11人遇難,4人受傷,一家電視台在節目播出中打出字幕:「發送短信到×××,選擇中國工人遇害的襲擊者:A、基地組織,B、東突分子,C、當地勢力。猜中者有機會獲得美國電視公司的電視卡,每周兩位幸運者。」
轟動一時的瀋陽「慕馬」大案,牽連出幾位傳媒人士。新華社國內部副主任張錦勝、《人民日報》駐瀋陽記者馮奎,接受遼寧省副省長、瀋陽市市長慕綏新和副市長馬向東的賄賂,向中央高層寫了多篇《內參》,為慕、馬兩位貪官評功擺好。據透露,馮接受了29,000多元現金和禮品,張所收取的黑錢則有兩萬美元之多。
2005年,西班牙著名球隊皇馬訪華,多家媒體誇耀看皇馬比賽是「一萬年的幸福」,指引「中國女孩,你為誰尖叫?」球隊到達昆明,電視畫面展現出「皇馬亮相傾國傾城」、「萬人空巷迎皇馬」的盛況。隊員訓練時,每天都有女球迷因簽上名或簽不到名而「哭泣」的報道,年輕球迷欣喜於「我抓了小貝一把,我太幸福了」,有家報紙開設了整版的「圓夢」專題,渲染「激情少年坐3天3夜火車不遠千里」的追星心態。皇馬離開昆明時,媒體又炒作「機場:最後的瘋狂」。
有些媒體以「性」為賣點,追求「眼球效應」。一些網站經常上傳色情視頻和擺着誘惑姿態的裸體女性照片,《我的妓女生涯》、《女博士的風流韻事》、《舌吻搞定新情人》等網頁赫然在目。
逐利與媚俗
「明星取代了模範,美女擠走了學者,緋聞頂替了事實,娛樂覆蓋了文化,低俗代替了莊重」——有人如此描述時下一些傳媒的作派。瀰漫在新聞報道中的媚俗之風,與有償新聞、虛假報道、不良廣告一道,被公眾列為傳媒界「四大公害」。
20年來,中國傳媒業發展迅猛,一個中心城市的受眾現在可以接觸到幾十家電視台、十幾套廣播電台、幾十種報紙和雜誌。此外,網絡異峰突起,最新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網民總數達到4.04億人。本身也面臨着巨大衝擊和深刻變革的傳媒業,引導着時尚的走向和大眾的心理,影響着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的構建。
遺憾的是,逐利和媚俗已成為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傳媒常態。許多記者的心思不在新聞採寫,而是千方百計拉廣告,從廣告提成中得到的報酬遠遠高於工資收入。許多媒體和一些產業或大企業聯合辦刊出專版,譬如汽車版、地產版、醫藥版,曖昧不清的「軟文廣告」在這些版面上隨處可見。此外,媒體還精心策劃各類行業及產品的評選活動,目的就是創收。與此同時,眾多媒體從強調人情味、趣味性,闊步走向煽情、低俗和感官刺激,不少傳媒工作者想方設法迎合和取悅受眾,滿足人們好奇、求異的心理,甚至製造假新聞,以此贏得受眾和利潤。36歲的北京市民李清說,現在有電視台把人們在生活中都難以啟齒的肉麻語言搬上熒屏,有的娛樂節目還怪招迭出,把小孩也拉來,主持人甚至教三、四歲的兒童唱情歌,以博觀眾一笑。
堅守社會良知
筆者在一家報社供職多年,深知十餘年來傳媒業競爭之激烈,多數媒體現在已經斷了「皇糧」,不管是被迫,還是自願,都已經走向市場,就是說要靠廣告吃飯。而廣告,則與發行量和收視率密切相關,欲增加發行量和收視率,報紙及電視節目就要考慮讀者和觀眾的感受,同時,一些廣告大戶更成了媒體的「上帝」。有時,遷就讀者和觀眾的習性與偏好,乃是適應市場的客觀需要,因為淺俗的東西好懂且誘人,媒體開設一些有獎問答專欄,也確實可以增加報紙或電視節目的吸引力。久而久之,這種市場觀念和行為便內化為新聞從業人員的職業習性,成了一種不由自主的選擇。
但新聞傳媒畢竟是社會「公器」,如果也「一切向錢看」,與一般商業經營單位何異?這些年來,筆者親身經受着媒體在「市場」和「道德」之間的痛苦掙扎,一些學養不俗、古道熱腸的記者編輯,不願隨波逐流,不肯輕易向金錢和權勢低頭,在漫天的紅塵中,依然堅守良知,採寫了許多針砭時弊、揭露腐敗的新聞稿件,有人還為此遭到官府或黑惡勢力的打擊報復。當然,這樣的人還是太少,而且在已成趨勢的傳媒市場化大潮中,他們顯得形單影隻,孤掌難鳴,在不少新聞單位,這樣的人不僅很少獲得同事的認可,更難受到領導的賞識,無可奈何地被「邊緣化」了。一些善於見風使舵、沒有多少知識修養也不懂道德為何物的人,則如魚得水,穿梭舒暢,優哉而游哉。
夾縫中的傳媒業,權力控制和市場競爭雙重擠壓下的記者編輯,怎樣既體現新聞理想又贏取生存空間,如何兼顧社會責任和市場效益,的確是一大難題。對有些人來說,這種「選擇的彷徨」是不存在的,他們神經強硬,精力旺盛,適宜在當下生活。而對有的人來說,則要時時面對道德和良知的拷問,經常在追求真知、講出真話與委曲求全、忍辱妥協之間徹夜難眠。有什麼樣的性格,就有什麼樣的命運,既然有較高的品格境界,就得承受這種品格必然要遇到的折磨和痛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些不願隨塵俗淪落的人,雖然在現實中很孤單,但所幸在歷史上可以找到先輩,在精神世界裡能夠遇到知音和同道,他們可以在林白水、儲安平那裡看到前人的足跡,他們可以將沃.李普曼和奧.法拉奇作為學習的榜樣。他們欣賞並贊同美國新聞評論家約翰.赫爾頓的話:「事實上,如果新聞工作者一旦喪失道德,就會失去任何存在的理由」。
傳媒的責任,在於記錄真實生活,傳播優秀文化,充當社會良心。願我們有越來越多的新聞工作者稟有真誠的道德感,廣博的學識,不屈從於權貴和商業利益,「做一名船橋上的瞭望者,時刻守望環境、提示險情和直擊需要關注的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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