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衛華
慵懶的午後,我躺在樹蔭下的竹榻上,托起青花茶壺,啜一口尚未涼透的普洱茶,嗖嗖夏風從身旁經過,很是讓人心醉。
我特別喜歡夏天的風,因為,我總覺得春風藻飾了春的嫵媚,過於矯情,過於虛華;秋風加劇了秋的蕭瑟,冷酷而無情;冬風又助長了冬的陰冷與決絕。而唯有夏風,在燠熱中給人以清爽和沁涼。
那時,村莊東頭的小河上,立著一座水泥橋,小小的、窄窄的。每當夜幕降臨,橋上便會擠滿乘涼的人。我依到外婆懷裡,癱坐在被汗水浸漬得棕紅油亮的竹蓆上,看腳下偶爾駛過的小船和天上閃亮的星星。外婆輕搖蒲扇,為我驅趕湊著熱鬧的蚊子。橋上很是清涼,夏風不時吹來,裹挾著花露水、痱子粉的味道,捎來了笛子聲、二胡聲,還有遠處的狗吠聲。昨晚,母親給我打電話,說外婆的眩暈症又發了。我的思緒宛如夏天的風,倏地飛回年邁的外婆身邊。眼前彷彿看到那年的外婆、那年的橋和那年縈繞在身邊的夏天的風。湧上心頭的,卻是抹不去的思念與擔憂。
之後多年,我考進大學。六個天南地北的人,聚到一個宿舍,成了無話不說的兄弟,這便是神奇的緣了。那個夏天特別熱,我們竟然一致同意緊閉門窗,每人喝下滿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然後迅速打開所有門窗,讓夏天的風猛然鑽進屋來,吹散我們渾身的燥熱。
時光總是匆匆,再後來的那個初夏,我們畢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就在我背起碩大的行囊,跟吵過、鬧過、笑過、罵過的同學揮手告別時,淚水奪眶而出,離愁別緒如脫韁野馬,恣意馳騁。彼時,夏天的風吹上我的面龐,像一隻溫情的手,拭乾我的淚,告訴我:明天我們還會再相見。現在,每當我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蓋著薄被吹著空調時,我就會想起多年前,那陣吹進宿舍的夏風,給我帶來的暢然與幸福。
如今,我和妻習慣在晚飯後,下樓吹吹夏天的風。我們和著輕柔的舞曲,踩動縈旋的夏風,跟在一群人後面,輕快地跳著笑著。我們穿梭在城市廣場的草坪上、閣樓間,和螢火蟲一起,享受夏風的吹拂。我們還會買一隻紅色孔明燈,寫上溫馨的話語,讓它乘著夏天的風,慢慢飄向我們或許未曾去過的地方。我感覺一切煩心事,都被夏天的風吹化了,化得了無痕跡。我已經沒有心情,亦或說是沒有必要,顧及太多的得與失、名與利,就這樣攜著妻的手,在清爽的夏風裡慢慢地走,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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