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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鴿巢前地。 網上圖片
朵 拉
葡萄牙富商皮利拉，於18世紀在澳門建了一棟花園別墅。他有一個喜歡飼養白鴿的女婿馬葵士，馬葵士在這棟具有南歐建築特色的兩層樓別墅居住期間，飼養大量白鴿，人們遠遠觀望漫天飛舞的白鴿，稱這別墅為白鴿巢。白鴿巢前地的周圍，是葡萄牙人在澳門最早的居住區域，今天許多中國人也喜歡生活在這一區。屬於歷史城區的白鴿巢前地，2005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是入選的8個古老廣場之一。葡萄牙文的前地，意思是廣場。這個廣場華文稱白鴿巢前地，葡萄牙文名字卻是賈梅士前地。原來馬葵士除了飼養白鴿，另一個喜愛是葡國詩人賈梅士。為了紀念他喜愛的詩人，在清道光29年，也是西曆1849年，他花600法郎到巴黎去訂製一尊賈梅士半身銅像，置放在花園的一個洞裡。相傳賈梅士的不朽愛國史詩《葡國魂》最後部分是在公園的石洞裡完成的。當時洞口築了西式門拱，圍鐵欄柵，門旁題有中國式對聯「才德超人，因妒被難，奇詩大興，立碑傳世。」洞頂建六角亭，可攀石級登高望遠。1866年，石洞遭破壞，涼亭不復存在，石洞後經修復原狀，並重鑄賈梅士半身銅像，放回原處保存至今。
賈梅士的半身銅像，首次到澳門時已看過。那時我在小島最繁華的心臟地帶，發現一個畫廊。建有畫廊的建築物，古稱議事亭，即今日民政總署大樓。1584年以前為政府議事之地，原是中式庭院的造型，後改建具葡國風格的兩層樓，數百年來至今唯一不變的是這建築仍是市政府的議事亭。
民政總署大樓畫廊每年12月主辦「全澳書畫聯展」，是澳門藝術界的重要展覽，既展現澳門書畫家的萬種風情，也讓政府議事的地方更具有文化藝術氣息。這裡還有個圖書館，收藏17世紀至1950年的外文古籍珍品，包括創刊於1822年的葡文報紙《蜜蜂華報》。這是澳門首份報紙兼中國的第一份外文報章，深具歷史價值。
觀賞畫展後，從大門走向花園，樓梯兩側牆面裝飾來自葡萄牙的青瓷磚，間中有類似龍的動物瓷磚畫像，穿過梯階，突見明亮的天空，一個出乎意外之小的花園庭院，面對來人是建於1939年的石壁噴泉，泉水不斷從壁飾上兩頭怪獸嘴裡噴流，涼了噴泉上邊雕刻的葡萄牙盾徽。繁花盛開時節，五彩繽紛的花卉在小庭院裡自開自放，令人不捨離去。歇坐鐵椅上，呼吸浮游在空氣中的花香氣味，閒逸的心情油然而生。花園內兩個石球，一個刻著葡萄牙盾徽，一個類似天球儀的象徵葡萄牙越洋遠征的圓形球體。仰起頭看著極高的寬大窗戶，想像著嬌小玲瓏的茱麗葉即將走出來，可惜窗下並沒高大威猛的羅密歐唱誦情歌。很多年輕情侶結伴進來，未曾停留片刻馬上踱步出去。他們沒看到庭院左右兩旁花草叢中各有兩個半身銅像，一個是葡萄牙重要的教育家若奧．迪奧士，一個是詩人路易士．賈梅士。
這兩個隱藏在花草叢中的銅像，讓我對葡萄牙和澳門人的融和文化充滿好奇。多少政府會在重要的建築物裡邊置放教育家和詩人的雕像？這是否揭示教育和詩歌在這個地方的重要性？有哪個地方如此重視教育和詩歌？更多時候，教育家和詩人手裡不必拎著神話中的隱身葉子，他們無論走到哪兒，都是讓人看不見的人。
當我和澳門的子馨喝咖啡時提起賈梅士，她問我去過白鴿巢公園嗎？見我一臉茫然，她告訴我：「賈梅士洞就在白鴿巢公園。那兒還有一個賈梅士銅像。」原來詩人賈梅士的重要性超過我之前的想像。後世將他的忌日6月10日訂為「賈梅士日」，這一天剛好也是「葡國日」，1977年，澳門政府把這一日改為「葡國日、賈梅士日暨葡僑日」。每年6月10日不會忘記慶祝，活動包括在白鴿巢公園石洞獻花和朗誦賈梅士的愛國詩作。
隔天下午，循著手上的地圖，一路尋去。澳門基本上是適合散步的城市，步履輕鬆緩緩地走，沒有地方走不到，帶著一種日常悠遊的自在朝大三巴牌坊方向行走。
穿街過巷很有趣，時而熱鬧喧囂，時而寧靜清幽，著名景點後邊，往往才是當地居民所在。近黃昏時分，房子全閉上門，像不說話的人，充滿神秘，想像力不由得飛翔起來。車子不多，斜斜的山坡路，教走路的人略感吃力，未知方向是否朝西，只見夕陽的金光下，前邊的路光彩奪目，亮麗誘惑，走走停停，來到博物館公園後面。傾斜的坡道，上下爬過梯級，穿越雄偉的大炮台，出來在濃綠的樹蔭下，一看，大三巴牌坊聳立眼前。
路牌告訴我們，這裡叫大三巴斜巷。
可是，詩人賈梅士呢？
當地人說，直走，拐左，然後問人，等見到個教堂，對面就是白鴿巢前地。邊走邊問，難怪老人說路在嘴邊，果然教堂出現了。暮色下澳門其中三大最古老的教堂溢發著神聖的氣氛。建於1558至1560年間的聖安多尼教堂，門前的石碑上刻著「他是天主教徒所奉的婚姻主保之神」。信徒喜歡選擇在聖堂舉行婚禮，新娘有手持鮮花的習俗，聖安多尼教堂又稱花王堂。花王堂這稱呼令人對婚姻充滿憧憬和幻想。
前地有停車的地方，人不多，步伐加快進入公園，要和暗得很快的天色比賽，地上葡式碎石砌圖，是10幅註釋詩歌《葡國魂》涵意的抽象畫圖樣。公園中央的噴水池中矗立一大型藝術雕塑《擁抱》。天色越顯黯暗，三步作兩步，朝標示「賈梅士洞」的方向前行。
站在洞外遙望，夕陽的金光灑在賈梅士的頭像上面，每天黃昏時分就有一次的加冕行動，詩人賈梅士靜靜地看著公園裡的靜好時光，老人在下棋，有人在慢跑，有人在健行，有人像傻瓜一樣，靜靜地瞧望刻著無法辨識的葡文石座上的詩人頭像。旁邊有個銅版刻上華文字：「致偉大的人道主義者、葡萄牙大同精神的詩人賈梅士」。
小山丘下燃起萬家燈火，七彩繽紛的霓虹燈閃爍輝耀，車子的燈光在巷子間穿越，彷彿時光的幽靈在喚起往日的情懷。車子走過去了，而過去是否已經過去？去年來過了，今年再來又有什麼不同呢？人生和旅遊是一連串的尋覓，有時候找得到，有時候找不到。在找到和找不到之間，學習如何看待，如何接受得與失。一開始的尋覓，為的是什麼？等到真正尋著，意義是否如初時所想像的那般深長和重大？世間所有堅持和執著的結果，最後是不是都值得呢？
堅持尋找詩人賈梅士，只因不想當一個來去匆匆的行旅過客，期盼澳門時光留下一點不一樣的軌跡和記憶，然而，再如何不同，明天已是歸家日期。暮色落下來，天完全黯黑，惆悵飄揚在薄涼的夜風吹起時。轉身走出公園，眺眼望去，就在不遠處，亮著晃晃燈影，那高高聳立的大三巴牌坊，是熱鬧繁華遊人永遠不消不散的地方。詩人賈梅士還在白鴿巢公園的山洞裡安靜地思索他的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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