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何文匯教授推廣「粵音正讀」超過二十年,卻從未得粵方言區(包括省、港、澳和海外)大部分語言學家和用家的認同,只屬一家之言,稱作「何氏正音」較為平實。何氏正音聲稱其學理依據是《廣韻》的切音,認為:「現今粵音用中古切語決定讀音的方法便變成『上字取聲母,下字取韻母;上字辨陰陽,下字辨平仄。』」實情只是借《廣韻》的招牌而從心所欲,故可稱為「偽廣韻派」,此說雖然極不客氣,但是比「從切派」(與從眾、從俗對應)、「古音派」(與今音對應)似乎更切事實。
漢字的字音由聲母、韻母和聲調決定,單從字形不能確知,不似英語可以按字母排列粗略拼出讀音。「反切法」以兩個常用字紀錄第三個字的讀音,例如東字是「德紅切」,只要知道「反切上字」德和「反切下字」紅的讀音,就可以重組東字的讀音。辦法是上字定聲母和清濁,下字定韻母和平上去入。「德」與「東」雙聲(聲母都是d),「紅」與「東」疊韻(韻母都是ung),紅是平聲字,所以得出東的讀音是dung(平聲)。反切法之所以行得通,必需被切字(東)和反切上下字(德紅)的實際讀音歷久不變,有一字讀音轉了,這個反切紀錄便靠不住。當代語言學大師王力(1900-1986)在《漢語音韻》鄭重強調:「有時候,按公式也拼不出正確的讀音來,那是由於古今音不同的緣故。」另一位大師羅常培(1899-1958)的《漢語音韻學導論》指出:「陰陽雖出於清濁,而與清濁實非一物。」因此「何氏正音」便多「陰陽錯亂」(例證見拙著《正字正音》2007)。廣府話有九聲,平上去入都分化成陰陽兩聲,再加中入聲。按照何氏的審音方法,永遠不能切出中入聲字。例如迫(bak7)是陰入聲,百(bak 8)是中入聲,《廣韻》的反切都是「博陌切」,理應同音。如果「何氏正音」真的「從切」,應該教人全讀作「bak7」。怎樣自圓其說?何氏的答案是:「只有靠經驗了。」
聲母不對該怎樣?先請「何氏正音」的支持者做一個練習,審訂《廣韻》中「苦禾切」、「苦哀切」和「苦候切」的粵音今讀。按「上字定聲母」的原則,三字應該聲母相同。卻原來「苦禾切」是「科」(fo1、陰平聲),「苦哀切」是「開」(hoi1、陰平聲),「苦候切」是「扣」(kau3、陰去聲)。怎樣自圓其說?答案是「聲母變化」。科、開、扣三字又有何難?足證「從切」實是笑話。
韻母不對呢?何氏的說詞是「韻母近移」。「一」字人人都懂,該怎讀?《廣韻》是「於悉切」,何教授的學生按公式辦,該得出粵音是「益」(yik7、陰入聲)!未讀過書、不識一字的廣府人都知「一」讀如(yat7、陰入聲)。「一」和「於悉切」的韻母「離行離列」!怎移?
有香港中文大學校友批評校方要本科生學反切是浪費紙張和教學時間(見謝冠東《語精癖好》,原載《中大四十年》)。假如缺少了何氏經驗適時「補鑊」,則「何氏正音」的信徒學了反切亦終究無用,難道還可以將何教授帶在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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