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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去年11月，震驚海內外的四川成都市唐福珍自焚事件，促使全國人大著手修改城市房屋拆遷法規，可由於一些地方政府和利益集團的阻撓，這項工作隨後陷入停頓。在延宕、耽擱了大半年之後，今年9月19日，有媒體報道，國務院法制辦日前召開研討會，討論了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的程序、補償的標準、爭端解決機制等問題。
這表明法規的修訂終於重新啟動，沒有像外界風傳的那樣「胎死腹中」。而之所以如此，是由於不久前在江西省撫州市宜黃縣，又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由強拆導致的自焚事件，在網絡和社會上引發了抗議的聲浪。
慘案迭發
2010年9月10日上午，江西省撫州市宜黃縣常務副縣長、公安局副局長、房管局局長等人，帶領公安、拆遷辦、城管人員100有餘，開著挖掘機和消防車，來到位於縣城河東的鍾如奎家，欲拆掉鍾的三層小樓。鍾家31歲的女兒鍾如琴、59歲的母親羅志鳳和79歲的大伯葉忠誠，為阻止強拆，向自己身上潑灑汽油，點火自焚，最後造成一死兩傷的慘劇。
事發第二天，宜黃縣官方稱鍾家人並非自焚，他們是在威嚇工作人員，卻不慎誤傷自己。9月16日，鍾家九妹鍾如九和四姐鍾如翠赴京上訪，在南昌機場，遭到宜黃縣委書記邱建國率官員40餘人堵截，幾次被抓住又逃脫，最後姐妹倆只得躲進女廁所。事件的發生和隨後的遭遇，鍾家兄弟和姐妹都通過手機與網絡告知外界，他們註冊了微博，頻繁對外聯絡，傳遞信息，讓世人知曉事件的真相。正是由於這種努力，鍾家人的不幸才在網上激起了廣泛同情，當地官方遮蔽信息和扭曲事實的做法才沒有得逞，9．10慘案才上升成為一起公共事件，邱建國等官員最終被免職。
而半年多來，強拆慘案豈止這一件。
3月3日，湖北省武漢黃陂區，施工人員在拆除年已70歲的老太王翠雲的房屋時，不僅毆打老人，還將她摔入溝內，正在工作的挖土機，將老人鏟土活埋。待家人趕來奮力搶救，老太終因被埋太久不治身亡。
3月27日，江蘇東海縣黃川鎮，鎮長帶領近百人強拆村民陶會西家養豬場。68歲的陶會西和92歲的父親陶興堯一起澆汽油自焚，結果陶會西死亡，其父被燒傷。即使是這樣決絕的反抗，都未能阻止推土機的前進。工作人員對陶家父子置之不理，更不施救，直到強拆完成，陶的屍體才被拉走。
5月26日，湖南嶽陽市雲溪區村民候金香（女，50歲），為保護自己的房子不遭強拆，被推土機撞傷，送岳陽市第二醫院緊急搶救。第二天下午，當地政府派出30餘名警察對不願搬遷的村民家進行搜查，搶走記錄官員違法行為的攝像機及其他證據材料，強行逮捕三戶農民在家人員，連78歲的老奶奶也一同抓走。
7月26日，遼寧鐵嶺清河城中村改造工地，房地產開發公司與住戶周士江發生衝突，施工人員揮舞鐵鍬追打周世江，周頭部被砍傷，一條腿打斷，身上血跡斑斑，送醫院後搶救無效死亡。
兇手是誰
這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土嗎？在這片土地上，怎麼會發生這樣多滅絕人性的事情？
近年來，中央政府一再強調要「以人為本」，「執政為民」，「要讓人民活得有尊嚴」，「公平和正義比太陽還要有光輝」，怎麼一些地方政府和官員竟敢對此置若罔聞、熟視無睹？這些人怎麼就敢踐踏民眾的財產權利和人身自由？怎麼就敢草菅人命？
從鍾如琴、陶會西、周士江的悲慘遭遇中，從眾多被拆遷戶的絕望言行裡，我們看到，隨著城市規模擴大和現代化進程的加快，隨著無數高樓大廈的聳立，人性和社會卻在不斷淪陷。
凡強拆慘案，其元兇多為掌握公權者。在現有體制、政績考核和財稅制度下，一些政府官員無論是為仕途陞遷，還是貪圖私利，都有大搞城鎮化建設的衝動。角色的錯位和利益的驅使，令一些地方政府拋棄了「公共服務」的職責，轉而直接插手民房拆遷和舊城改造事宜，甚或成為強制拆遷的主角和指揮者。從本文上述幾起案件中，我們都能看到當地政府官員的身影。只有在他們的命令或默許下，一些房地產公司和拆遷人員才敢口出狂言、肆意妄為、製造命案；也只有在他們的部署下，一些地方的武警、公安乃至檢察院、法院系統，竟然協助不法之徒實施強拆民房的行徑。正是在這種銅牆鐵壁般的圍困中，民眾的財產及人身權利才顯得非常弱小；正是在體制的縱容和利益的驅使下，一雙雙貪婪而黑惡的手舉起錘頭揮向了鍾如琴們的家園，一輛輛挖掘車和推土機吼叫著摧毀了普通人的居室，一起起慘絕人寰的「血拆」接二連三地上演。
家園之痛
對中國人而言，家就是由幾間普通的房子構成的。房子也許只經過簡單的裝修，屋裡也沒有豪華的擺設，但是，家裡有親人，有親情，家就是依賴和牽掛，家就是溫暖和希望，家就是中國人的命。
一個人，無論在外面受了怎樣的委屈，遇到了多少挫折與失利，回到家裡，總有老父親慈祥的目光，有老母親關切的詢問，有妻子送上的熱茶熱飯，有兒女圍攏上來的天倫之樂。他可以在家裡大口喘息，好好休整，他能在親情的擁抱中紓緩內心的焦慮，慢慢撫平身上的創傷。在柔和的燈光下，在美妙音樂的旋律中，他可以靜靜地計劃下一步的工作和人生，同時儲備必需的能量。所有這一切，都是要由幾間房子裝載的，這幾間房子，能夠為他遮風擋雨，能夠讓他躲開外界的喧鬧和紛擾，這就是他的家。家是寧靜的港灣，是溫馨的鳥窩，是萬丈紅塵中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島。家既是他抵禦外來侵擾的堡壘，又是他向別人證明自己的憑據。除此之外，這幾間房子，還是他最大的財富積累，是他一生甚至是他家幾代人勤奮勞作的結晶，是用無數的辛勞、汗水和心血澆灌建成的。
可是，隨著經濟增長和城市化的擴大，隨著土地價值在此過程中的飛漲，普通民眾的房子，卻成為一些地方政府官員眼中的「釘子」，必欲拆之而後快。正是在這裡，我們看到了很多官員的素質低下、舉止粗魯、人文關懷欠缺。
他們不會站在被拆遷人的立場考慮問題，不尊重房子是人家一輩子甚至數代人勞動及心血的成果，極少想到要對拆遷戶做適當的心理和精神補償，他們只想著自己的仕途騰達與私利。手中幾乎沒有邊界的權力，使他們的頭腦極易發熱，而心胸又甚為狹窄，與被拆遷人商談幾次，便不耐其煩，見有人討價還價，便想動粗。而不幸淪為被強制拆遷的人家，多是遇上了這種粗俗、顢頇、驕狂的官員。
是的，這是一種十足的不幸。我們辛勤建成的家園，不該遭到這樣的命運和對待。
正在修訂中的《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拆遷補償條例》，會加大對被拆遷人的保護嗎？會對政府官員有所約束嗎？不會被地方掌權者當做廢紙一張吧？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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