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話說一九○七年,美國麻省的麥道高博士(Duncan MacDouga ll)做了一項教舉世震驚的實驗,並將研究結果發表於《美國醫學》雜誌上,題目是《關於靈魂是物質的假說並用實驗證明靈魂物質的存在》:他將一名彌留的肺病患者安放在光束天平上,歷三小時四十分鐘,他發覺病人體重開始緩緩下降,每小時減輕了一安士(二十八點三四九五克);他相信那是由於體液蒸發,便把天平的平衡調到上限,從而記錄了病人在死亡的瞬間,體重減輕了二十一點二六克——那消化了的體重,就是靈魂的重量。
麥道高其後為十五隻彌留的狗做了同樣的實驗,結果,每隻狗在死亡前後都沒有失去任何重量,他認為這就正好證實了狗是沒有靈魂的,跟聖經說法相符——神在創造萬物時,只給人類創造靈魂,而動物、植物都沒有。
還記得《二十一克:靈魂的重量》這部電影的三段宿命人生嗎?宿命人生A:大學教授保羅里華斯面臨婚姻危機,他病重,正在輪候心臟移植手術,而妻子卻希望能透過人工受孕為他生個孩子。宿命人生B:一對夫婦養育了兩個小女兒,四口之家活得很好。宿命人生C:黑人釋囚傑克生活困苦,卻誠心奉獻餘生,希望與妻子養育兩個小孩。
三段宿命人生本來互不相干,然而,一場關乎存活與消逝的意外卻將三段宿命人生捆綁起來—釋囚傑克有一天發現上帝從不給他自新的機會,他駕車發生意外,撞死了四口之家的三人(正在散步聊天的爸爸和兩個小女兒),而那位爸爸的心臟正好移植給垂危的大學教授保羅里華斯……
《二十一克:靈魂的重量》的導演崗沙雷斯(Alejandro Gonz* lez In* rritu)乃墨西哥人,他還拍過《狗男女的愛》(Amores Perros)和《巴別塔》(Babel),巴別塔出自聖經:人類欲通往天堂,於是建造巴別塔,而上帝不悅,就讓人類說不同語言,令溝通出現人為的障礙,因語言的混亂而無法溝通,各自分裂。
崗沙雷斯借用此一概念描述後現代世界的人類處境——自設界限,形成了語言隔閡,因而自我製造了這樣那樣的人生悲劇。崗沙雷斯擅於利用分場和倒敘,同時處理三段或以上的人生故事,或通過人與狗常態或異態的交織,或敘述不同地域、不同處境的人生,相互糾纏,讓分設於摩洛哥沙漠、日本東京和墨西哥的人世,納入他細說宿命人生的框架。崗沙雷斯說:「人們總以為邊界只存在於國與國之間,但最麻煩的真實邊界,總是在人生裡面。」
崗沙雷斯的故事總是以非線性的多層次敘事架構,探索沉重或輕浮的人生議題,由《二十一克:靈魂的重量》到《狗男女的愛》到《巴別塔》,都交織著三段或更多的宿命人生,在我看來,這敘事框架或方法近於詩,那是因為,它首先考慮的是人生,才會近於人,這一點,與人世的詩堪可互為借鑑。那是說,電影和詩在某一段人生邊界或跨邊界上交匯交感,一如「鮮」字的結構 ——「魚」加「羊」,包含一和一的總和,然後超越了一或二的數學意義,交匯交感而成詩的三。
詩即生命,乃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悟,「君問窮通理」,便虛應一句「漁歌入浦深」;詩即生命,所以有成群鮮活跳脫的靈魂,它們死去了又復活了,每一個合格的靈魂,不多也不少,都是足秤的二十一點二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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