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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芳雄飾演的「矢村警長」。網上圖片
趙 堅
我這一代中國人，沒看過日本電影《追捕》，或者對其一無所知的大概很少。這部文革結束後在中國最早放映的日本影片之一，使得高倉健（飾演杜丘）和中野良子（飾演真由美）名滿華夏，至今仍是在中國最為人熟知的日本演員。看過此片的人一定還對另外兩個角色留下深刻印象：緝逃的矢村警長和被服藥的橫路敬二，記得當年模仿最多的不是酷警長便是傻橫路。我相信很多人在嘖嘖讚賞這兩位演員比高倉和中野毫不遜色的演技時，並不知曉他們的名字，至少我就不記得。但是他們留在觀眾腦海裡的深刻印象，卻與兩位男女主角不分軒輊，以致數年後負笈東京留學時，開始注意他們出演的其它作品，他們就是原田芳雄和田中邦衛，在日本演藝界，是「神」一般的巨大存在。
七月十九日，飾演「矢村警長」的原田芳雄，因為大腸癌轉移肺部，終於不治謝世，享年71歲。噩耗傳來，讓人黯然。這位形象「帥酷」，聲音喑澀卻富磁性，銀幕上下都是「硬漢」的老牌影星，擁有無數的「粉絲」。原田出道稍晚，高中畢業後做過工薪族，後來進入演藝學校「俳優座養成所」學藝，一邊又在花店打工，維持生計。近「而立之年」出演第一部影片《聽到復仇之歌》，此後在70部電影和48部演劇中飾演主配角色，以個性派演員精湛的演技，獲獎連連，征服海內外無數觀眾。
「矢村警長」十分敬業，2008年發現腸癌手術後，他一個月便回歸舞台。去年在拍攝他的生涯最後之作《大鹿村騷動記》時，由於癌細胞轉移而長期服用抗癌劑，全身痛楚難忍，甚至食不下嚥時，因為情節的需要，他在歲暮的酷寒之中，拍攝大雨淋身的外景。病逝前八天的影片首映儀式，他的主治醫師力阻他前往參加未果，他手搖自己的輪椅，登上舞台，在無法出聲的情況下，由共演的石橋代讀致辭。據說他知道死神已經近在身邊，在觀眾的歡呼聲中，拭去縱橫的熱淚，輪椅徐徐降下舞台時，抱拳向觀眾深深一禮，完美地劃下演藝生涯的最後句點。
原田精湛的演技，使他成為日本影界的大台柱，很多一線的出名導演都會首先邀請他出演，以鎮台腳。據說日本電影界最為天才的演員、英年早逝的松田優作，一度對原田欽佩無以復加，倣傚其舉手投足，甚至一笑一顰，最後才集其大成。影片裡飾演很多言辭木訥、舉止犀利角色的原田，在銀幕之下卻是滔滔雄辯，口若懸河。他不但和諸多評論家對談如流，臧否古今，月旦人物，而且還善撰辭章，他的隨筆集《B級天堂》，讀之如坐春風，如沐甘霖。譬如他說：「我很少窺鏡，以致常常忘記自己的長相。」演員多自愛自憐自戀，他的這份灑脫，文如其人。他又說：「妻之於夫，多有克己隱忍之處，莫非抑壓所致？雖然戀人之時，毋須克制，欲歸則歸，隨便就可獨處躲避，但一旦結為夫婦，便有了更為奇怪卻又更為濃厚的男女關係。」將長年夫婦之間的這種牽扯卻又纏綿的「絆」的關係表露無遺，充滿著感性和知性。
「矢村警長」嗜酒，有酒必喝，性格也如純酒一般甘醇怡人，因此在演藝界上下，不乏老少交遊。他病逝後，靈柩移回其在東京涉谷的寓所。翌日演藝界生前好友五十餘人，前來弔唁，所攜大多是各式酒類，他們圍坐在靈柩邊上，在警長生前愛聽的藍調樂曲中，舉杯酌飲，回憶和警長的交往，幾位喝到茫然的好友，甚至還要吻別警長，遭到家屬阻攔。
《追捕》結尾時，冤家對頭聚在樓頂過招。「昭倉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請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怎麼的，你害怕了？你的腿怎麼發抖了？」警長對著「冤主」長岡如是命令。冷酷嘲諷的話語，顯示出內心嫉惡如仇的熾烈感情。一代名優而今溘然長逝，而「矢村警長」的帥酷形象，卻依舊盤旋腦際。警長，走好！
（作者為大阪常磐會學園大學教授，復旦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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