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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風
有時候，一個人出去散步。星光下望著夜幕下一棟棟高樓，一個個燈光閃耀的窗戶，卻感覺著城市的孤獨。
總想，那一個個看似溫馨的窗口，不知裡面是親情依舊還是親人已形同陌路？這絕不是個無事生非的傻問題。從小到大，一直以為家才是人最可靠而溫暖的港灣，親人之間的血肉之情牢不可破，可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卻感到了傳統家庭的幻滅。人們有錢了，還想再有錢，有名了，還要更有名，更漂亮了，還想青春不老，有房子了，還想要更多的房子。為了過得更好，就有了太多親人之間的背叛。
脆弱的老人
有天晚上出門散步，夜幕中遇見一位踽踽獨行的老人，他虛弱地向我問路。老人就住在附近一個豪華小區裡，可他卻正往相反方向走，我趕緊告訴他回家的路。看他在昏暗路燈下艱難地邁著步子，我不放心又追過去，一直把他送到他家小區門前。老人說自己80多歲了，是出門買藥才迷了路。我說，你應該讓兒女為你買藥呀，大黑天自己出門多不安全！他說，他的女兒每天晚上9點以後才能回家。原來，又是一個住著大房子的留守老人。他不愁吃喝，可如同被遺棄的大件垃圾，終日與自己為伴。有兒女相伴的也不見得更幸福。到有的人家串門，常見全家熱鬧地聊天，老人默默坐一邊，因為老人眼花耳聾，沒人願意陪著他或她聊天。不得已與老人說話也是態度粗暴而冷漠，全然沒有對前輩的尊敬。老到失去照顧全家的作用後，寂寞便如沉沉黑夜把老人包圍。出於要臉面，老人都不願意對外人說自己在家中的境遇。
最近專家說中國房價要大降，一位定居國外的街坊急忙跑回北京來賣房。那房是他父母福利分房時分的，提前過戶給了他，現在這房能賣100多萬元。街坊急著賣房把錢帶出國做生意，可他年過80的母親還住在裡邊，老人雖然有病生活還能自理。我說，賣了房你母親怎麼辦？他說，要把母親送去福利院，反正母親也活不了幾年了。我說，現在活到90歲100歲的老人也不新鮮，如果你母親能再活十幾年呢，連家都沒了？他堅定地說，我母親肯定活不了那麼長！我不寒而慄，如果對金錢的貪婪能讓人期望縮短母親的壽命，人世之間還有甚麼真情？
可惜這樣的冷漠絕非個別。有位朋友說了個讓人心酸的經驗：為人父母者，老了一定要把房產與存摺牢牢掌控在手裡，不然下場會很慘！這個經驗是在很多不幸故事中產生的。一位朋友說起她小學老師的遭遇。那位老師喪偶後就把房子以及存款平分給7個兒女，她輪流住在幾個孩子家裡。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輕鬆養老了，沒想的是幾個兒女都不願意要她，結果她的晚年過得很悲慘。
中年家庭危機
中年人未必嘗到更多家庭親情。見過很多夫妻同居一個屋頂下，感情卻形同路人。有位女士早年乘老公不在，把家裡的錢全轉到自己的賬戶上，以防止婚變自己吃虧，此後的幾十年夫妻關係可想而知。這位女士最希望的，就是多些老公不在家的輕鬆日子。還有對夫妻雖然各自都有成功的事業且都收入不菲，在家卻三句話沒說完就爭吵不休，都是非要壓對方一頭。進出同一個門兒，屋裡卻各有各的保險櫃。北京人愛說的一句話是，甚麼感情不感情，就是搭幫過日子！
見過很多婚姻已進了墳墓還在將就的夫妻，不是還有甚麼感情，而是怕為離婚鬧得身心疲憊，怕臉面不好看，怕再婚難。北京婚嫁市場上到處是陷阱，誰知道年輕姑娘不是衝著你的錢來的呢！據有大學生說，班裡很多同學的理想都是找一個富人，無論有多老！有對中年夫妻離了婚因沒房還住一個單位，都想讓對方搬走卻都沒有錢再買房。如此痛苦不堪的日子，讓女方得了一身病。
寡情兒女
很多人為兒女付出一切，期望有個後代孝順的晚年。可對不少北京人來說，這個期望可能會落空。被當成小皇帝養大的80後，也被稱為最冷漠的一代。有對夫妻當年花巨資送兒去法國讀書，兒子在法國卻常常莫名「失蹤」，只在需要錢的時候才「浮出水面」。兒子留學歸來找不到穩定工作就繼續在家啃老，結婚生子都靠著父母，還要求父母提前把房產過在他的名下。還有對夫妻供兒子去加拿大讀書，從高中直到研究生畢業，花淨了他們辦小公司的半生積蓄。兒子學成回國後找不著工作天天閒逛，從夜店逛到酒吧，父親生重病住院卻都懶得去探望。寡情的年輕人視父母為破屣，除了要求滿足自己的物質慾望之外，對父母毫無親情可言。有人認為，愛的教育，對獨子一代幾乎為零。
有時走進一個人家，見裝修漂亮的寬敞客廳裡，人們坐在舒適的沙發上看電視，廚房裡還有著晚餐的香氣。然而看似溫馨的屋頂下，卻可能人人都很孤獨。夫妻想著如何互相防範，兒女想的是怎麼從父母身上搾出更多的錢，保姆想的是如何討好僱主，以更輕鬆撈得更多好處。老人默默地被冷落在一邊，因為他或是她已經對誰沒有用了。
有位一直在北京照顧老人的保姆，看到北京家庭的親情淪落很是心寒，春節回到老家想再也不出來了，就在鄉下好好照料公婆、老公和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可回到老家之後，公婆、老公把她當牛馬使喚，忙了地裡忙家裡，累得精疲力盡還天天挨罵。三思之下，她終於狠心再次離開孩子來北京打工。雖然孩子們又成了留守兒童，可她只能先顧了自己的舒服。在城裡，她每天做完輕鬆的家務後有大把的時間看電視、做繡十字繡，還能天天洗澡，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街，最重要的，是月月有人發工資。生存上的巨大反差，讓本來純樸的村婦也捨棄了傳統家庭的親情。有個在北京打幾份工的農村婦女說，在她們老家很多女人生下娃就一走多少年，回家後娃根本不認得媽，反正錢寄回家就算完成任務了。寡情像瘟疫，從城市傳染到了農村。
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大城市，卻更像一個原始叢林。在「城市叢林法則」中，上地鐵你要拚命搶座，在單位要與同事殘酷競爭，在家裡你要堅守自己的地盤。當今的城市生存哲學是：不拚命活著，就會被時代無情拋棄！「活一天就咬牙挺一天，有一天挺不住，乾乾脆脆地倒地就死」是不少人的想法。優勝劣汰的競爭中，親情、友情、仁愛之心都變得如此迷茫，隨處可見，是單槍匹馬在茫茫人海中掙扎的人。
淪落的親情，時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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