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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島嶼寫作》之《兩地》導演楊力州
對於《兩地》的導演楊力州而言,拍攝林海音,既充滿自由又十足局限。他說:「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最大的自由,因為拍這些大作家勢必要與他們拔河,我們的期待與他們的期待可能並不同。」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自由同時也是他所面臨的最大難題,他所要拍攝的人,早已不在了,他所能夠捕捉的,只是林海音的同輩、同事、朋友等人,但死者為大,這些人們大多對逝者唯能表達崇敬之情。
身為導演的最初期望與最終影像呈現中的落差,包含了人力無法解決的一些遺憾。「在我看來,林海音在新舊交替的年代,更像個男子漢。當時她作為聯合副刊主編,在報紙上登了一個作者的詩,詩的內容是一位船長海上迷航,來到小島,愛上小島上的一位姑娘。」當時的台灣處於軍官時期,而這首詩則被當局認為指涉諷刺蔣介石政權,因而林海音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為此事辭職失去工作,而這篇詩的作者則坐了三年零六個月的文字獄。楊力州說:「林海音對文學發展的很重要貢獻,便是她是一位出色的編輯,而當她以編輯的身份去發現人才時,她就不只是一位重要作家,而能同時發現二十個重要作家。」
林海音的魄力在「船長事件」中盡顯無餘,而導演的最大遺憾則是他用盡全力,希望找到現年已八十幾歲的那位當年的詩人在片中發聲,但卻無疾而終。「少了這一小塊,但又其實是少了很大一塊。」
但收穫當然遠遠大於遺憾。這一系列六部電影當初決定在院線放映時,大家都認為上院線無疑等於自殺。「台灣的年輕人根本不讀書、不看文字的,這樣的電影怎麼會有票房呢。」但實際效果卻出人意料的好,本來是一些學校的老師帶領學生去看,不料學生們在看的過程中會真的被吸引。楊力州認為:「或許我們無法將這些文學大師的不凡完全表達出來,只能取其中幾個面向,但如果這一系列竟能成為一些青年人自此開啟文學之門、認識文字魅力的鑰匙,那便已足夠。」
拍攝林海音時,眾所周知這位文學家父親是客家人、母親閩南人、日本出生,在北京長大、讀書、嫁人,直到1949年遷往台北,這樣複雜的糅合了歷史經驗的遷移故事,令導演感到他不知該如何去完滿呈現,但漸漸地,他把握到了時代給予林海音的不同意義,在那個「蔣介石帶領二百萬人前往一個六十萬人的島嶼的時間點上,對林海音而言,卻不是逃難,而是歸鄉。」
從台北到北京、從舊時代到新時代的交替——林海音在舊的時代出生成長,然後她走入新的時代,目睹歷史在那一刻的變遷,按楊力州的話說:「這便是兩地,是新與舊,甚至是男與女的性別身份之拉扯。」因而影片中我們看到了林海音的女兒重新走過曾留下母親足跡的前路,跨越時空的母女對話,在影像的電光火石中尋到交集。
「林海音只有被擺在那個時代中時,才是林海音。」原來其實導演更想帶出的,是兩個時代的不同、兩種文化氛圍與語境的不同、兩種歲月記憶的不同。在兩岸分治多年之後,當《城南舊事》中的「長亭外、古道邊」響起之時,內地與台灣的人們,仍舊同樣感動,那是他們的共同記憶,哪怕成長背景完全不同,但林海音的文字之夢卻成為了一種最大公約數式的存在,她的生命記憶為兩岸熱愛她作品的人們,帶來了相互了解與銘記的可能性,就像一把鑰匙,打開歲月之門,唯有感動長存。
能令不習慣讀文字的台灣當代年輕人沉下心來,走入林海音的文字世界,有意願去了解那些文字中的動人故事,更自然是導演內心最為欣慰之事。影像,在紀錄文學的過程中,煥發出了與以往不同的靈感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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