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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懿
Gombrich在《The story of Art》(chapter 11)介紹中國繪畫,講到佛教的傳入對中國藝術的影響。佛教帶來了靜修(meditation),這種修行的方式依托於自然界當中的山、水、石。而對自然的追求也影響了畫家們的藝術追求,不同於基督教藝術對於教條、故事、傳奇的描繪,中國畫家們所要表達的,是從苦思冥想中而得來的山水精神。這些美麗的卷軸只有在儀式化的寧靜場面才輕輕打開,讓人們像閱讀詩集一樣閱讀畫面。對於我們躁動不安的西方人而言,尋到和感受到這些畫作當中的真諦也許太難,但當長久的凝視這些線和墨水的痕跡的時候,我們也能感受得到中國繪畫是為了某種精神而存在的。中國畫家不會搬著畫架走進自然寫生,他們學習藝術的方式是臨摹有聲望的畫家們畫畫式,當然貫穿始終的,是靜修,寧靜的修行。當他們徹底掌握了畫山水石物的技巧後,也許他們會走向自然,然後重新將自己的山水精神付諸筆端,通常他們還會在畫上寫幾句詩。對於他們而言,細節的比照是幼稚的,他們想要的,是在線條中表現自己的熱情。
其實,中國畫不是沒有寫生,比如宋元小品。但中肯而宏觀地說,中國畫對於現實的觀察確實是不夠的。畫家們著力的是對於現實的抽象化的表現。從具象到抽象的提煉過程,蘊藏的就是中國哲學。
中國畫,更確定的說是文人畫,並不是僅僅是繪畫,或者作為繪畫的成分很小。中國畫是一群highly educated 的人,用來表達他們的逸性、理想、情緒的方式。如果單純套用西方人的文藝理論談中國畫,遇到的困難是無法逾越的。
理解和繼承中國畫的精神,真正的難點不在於形式。因為雖然筆墨這種工具,在表現生活上確實有限制,但這種限制還達不到抑制藝術發展的程度;雖然山水花鳥這些題材,確實給年輕藝術家在表達自我上製造了一些困難,但這種困難也應能被一些天賦極高的畫家克服。
真正的困難,在於一個群體的消失。坦誠的說,是文人群體的消失,或者鄉紳群體的消失。毫無疑問的是,因為歷史的隔斷,在農耕文明到工業文明的轉變中,那種詩意的、寧靜的、緩慢的生活方式變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看不到了,怎麼舉杯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
因為一種環境消失了,所以一種人消失了,所以一種生活方式消失了,所以一種藝術也在岌岌可危。當前在很多人看來,中國畫的所有意義和價值似乎都在於展覽和投資,也許還受到官場好惡的影響。在泡沫不斷的中國現代藝術市場,似乎沒有什麼不可能。但這種以市場或者行政為導向的藝術發展,和中國畫本身的一些特性相悖。這也難怪現當代年輕中國畫家在繪畫的題材和手法上讓人大跌眼鏡。但從長遠的眼光來看。這種現象到底會持續多久?而在歷史上又能留下多少痕跡,有無精粹可取?當代中國畫家,一切似乎需要重新開始。當然,對於他們而言,拾回傳統顯得過於沉重和沉悶了。
在這種變遷當中,遙遠的「傳統」似乎已經成為一種迴響。但樂觀地說,傳統文化的廣博和柔韌並非此100年能夠消磨的。我們在變,時代在變,中國畫也必須也變。在經過混亂和隔斷之後,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等待一個歷史的節點,那就是現代的生活方式和美麗的傳統精神能夠以某種方式重新融合到一起,回到一種有序的狀態。那也必將是中國繪畫下一個讓人迫不及待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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