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偉詩
2012年4月23日晚上,黃耀明在香港紅館《達明一派兜兜轉轉演演唱唱會》尾場破櫃而出,直白自己的「男同志」身份。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香港媒體掀起了瘋狂討論「同性戀」以至平權議題的風潮。差不多同一時間,黃偉文為C AllStar 創作了《少數》,並破例在完成歌詞一刻、還來不及讓C AllStar灌錄成曲,即急不及待在微博發表心頭好。
如果我們把《少數》看作一份破格地明目張膽書寫「同性戀」這種「社會少數」的歌詞,倒不如回顧黃偉文創作系譜,不難發現性別議題原是黃系出品的大宗。在何韻詩的「性取向系列」(〈露絲瑪莉》、《再見露絲瑪莉》、《勞斯萊斯》、《光明會》、《查理淑儀》等)以外,還有為側田所寫的《命硬》、薛凱琪的《男孩像你》、楊千嬅的《零號》等等。相對於其他香港詞人,黃偉文筆下的性別議題歌曲,寫法巧妙直接且往往成功「入屋」,不僅為香港粵語流行歌詞的書寫帶來更多可能性,同時亦為「少數」處境與平權議題創建出更大眾化的發聲平台。今回《少數》開宗明義,從「少數」的孤絕處境說起。
《少數》首段歌詞講述了「少數」相對於「多數」的脆弱和受歧視的狀態,坦言當有人無論基於任何原因被歸為「少數」時,問題就出現了。「少數」可能因為文化或種族問題被孤立排拒,因此《少數》中所指向的「異類」,既可以是不同性取向人士,也可以是新移民、外籍傭工或少數族裔人士。更有意思的是,詞人在《少數》中點出了「少數」的普遍性:
「誰也在 這一生某段落 做過少數」─也就是說人總有做弱者、處於弱勢的時候,但當我們擺脫弱勢行列、行有餘力,究竟會不會倒過來扶持尚在困頓中的「少數」呢?
也就是說,如果某人曾經是受盡白眼的新移民或「同志」,到了他日事業有成、成為大眾都接受的一號人物時,會否倒過來幫助現在正經歷他們過去的「少數」?明顯地,《少數》所張揚的其實是一種設身處地的平等精神:「誰會為 天空海闊 回頭 後退一步 誰也在 千夫所指裡頭 捍衛著城堡 即使我 只得 少數 但我 還是會不相信定數 要是有天 對調你倆位置演 你又會否 和異數說地說天 每度賑災 為同類禱告贈暖 對眼前異數 誰在雪天中送氈……」
在輕快旋律節奏中,《少數》一直嚴肅地步步拷問心靈,反問「每度賑災 為同類禱告贈暖 對眼前異數 誰在雪天中送氈」。的確如此,每逢海外發生天災人禍我們總不吝支持遙遠的陌生人,可是對近在咫尺的「少數」「異類」似乎總是鮮予胸懷。這種奇怪的厚此薄彼,恰恰折射了同理心的傾斜,大概較易認同「眼不見為乾淨」的弱者,寧願抱著安全適當的距離看世界獻愛心。於是,詞人在《少數》再進一步思考,如果今日的同理心能更平等無私地彰顯,明日真正的美好世界,將切切實實地為我們的下一代展開。
綜觀而言,我深深地感到《少數》在黃系作品中的昇華,已不再停留在「為(同性)戀愛平反」(草蜢《失樂園〉)、「我們還未得勝」(何韻詩《光明會〉)或「福音不過是沒有出席過的聆訊」(楊千嬅《零號〉)等苦大仇深的口吻。《少數》所貫徹的乃是從平等平權出發,寄予建構人類世界更美好更溫暖更有尊嚴的一種大同理想。走筆至此,忽然想起黃偉文是亦舒的書迷,亦舒曾經說過「與眾不同注定是不幸的」。是的,或許如此,但只有對「與眾不同」的朋友都抱有同理心,人間才有情味,世界才美麗。
《少數》
曲:Edmond Tsang@阿房宮
詞:黃偉文唱:C AllStar
你在某天 放逐到宇宙那邊
怪異眼光 圍住你似畫了圈你問句天
路人避得那樣遠 哪有人願意
來站到你站那邊何以 當你不普遍
人家 先覺得此人煩或厭傲慢與偏見
人性中 生出了弱點誰也在
這一生某段落 做過少數誰都知
呼天不應 那種冷漠殘酷 誰一個 漂亮轉身之後
做了多數又會 能待那孤軍更好 誰會為 天空海闊
回頭 後退一步誰也在 千夫所指裡頭
捍衛著城堡即使我 只得 少數
但我 還是會不相信定數
要是有天 對調你倆位置演你又會否
和異數說地說天每度賑災
為同類禱告贈暖對眼前異數
誰在雪天中送氈
#REPEAT#
但我 還是會以溫柔上訴到底
為何 又和 敵人 示好非因我
稱王的一天未到誰若對人
夠人性來日 你們 那兒孫都 將會
遇到誰也在
這一生某段落
做過少數誰敢將 他的本性 徹底 照實流露誰當我怯懦
走出一步 讓我擁抱若我 流落 對方的領土誰會為
天空海闊 回頭
後退一步誰會耐心的 開解世人 去
放下屠刀即使我 只得 少數
但我 還是以它抵抗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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