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緩 緒
豐容望著老婦的每一個舉動,眼圈一直都有點濕潤,心裡很是感激。
「姑娘,有您在,我就回去了。這是我做的紅果羹,罐子裡裝的是今天一早新擠出來的羊乳。調羹就在籃子裡。這都是您父親平時愛吃的。嗨,真希望他醒來後能吃上一點新鮮的食物,但願上帝保佑他。」
剛想轉身,婦人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什甚麼事似地招了招手,把豐容帶進了洗手間。
「一會兒等您父親醒來吃過點東西後,一定要替他擦身,替他按摩,尤其是那些直接壓放在床上的部位,以便能替他活動一下筋骨。不然,就怕長期躺著不動,肌肉萎縮了,即使是病情能夠好轉,腿腳也動彈不得了。來,看見了嗎,掛在這一面的是替他擦身用的手巾,這面這塊是洗臉用的。每天使用之前,我都會事先用沸水燙一下。我看,我還是等他醒來後再離開吧。」
說到這裡時,婦人像是有點放心不下似地朝病床方向望了一眼。
「哦,不用,這些事我全知道應怎麼做。謝謝您提醒我,這些日子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那好,說真的,病人身邊能有女孩子照顧,我的心也就放得下了。」
老婦出去時正和一位進門來的護士迎面相撞。護士從托盤裡抽出一支體溫計,表示要替病人測一下體溫。
「等一會兒再說吧。」
豐容把聲音壓得很低地說,生怕吵醒父親。
可是沒想護士在床頭櫃上「噹」地一下放下托盤時的聲音已使病人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豐容走到床前,父親一見她,目光便沒有再離開過她的臉,不論護士把體溫計放在他腋下的那一連串的動作有多大的影響。
「爸爸。」豐容俯下身去,把臉貼在父親的臉上輕輕地呼喚著。
老人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一直看著站在床邊的女兒。
老人的眼睛一直睜著,像是想要訴說甚麼,嗓子裡卻無法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來。
老人像是在用目光開始敘述豐容所不知的事情。
11
巴黎第六區一座帶後院的大屋。
盛夏的一天早晨,因為天氣太熱,已一連幾天都沒有外出畫畫的豐先生一早便已獨自站在畫室的一角,一邊面對著一張蒙著檯布,被晨光照射著的方桌,一邊打量著桌上擺著的一隻陶罐和幾隻發青的蘋果。清晨,從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顯得十分柔和。豐先生兩手背在身後,考慮著由這幾樣物體反射出來的光與色,完全不覺得女傭雲朵已從身後那扇一直半敞著的門外走了進來。
「先生。」
見老人正在出神,雲朵輕輕地招呼了一聲。
「先把它們放在地板上吧。」老人沒來得及抬頭便順口答道。
「不是。先生,我,我是為來解釋說剛才由花店送來的那些鮮花全都被夫人拿去了。」
「怎麼不和她說,是我等著用來畫畫的呢?」老人頗感意外地回身望住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傭。
「說過了。而且是一連解釋了幾遍哩。可是,可是夫人偏要讓我把那些花插放到她現在正在那裡喝茶的小客廳裡去。」
「真是沒辦法!」
「是啊,這可是四天前我拿著先生寫的單子,特地去花店徵訂的花朵呀。要不我再去和太太商量一下?」
只見嘴裡這麼說著時,女僕已轉身出了門。
沒過多大一會兒,便見雲朵拿著一束搭配得很是好看的鮮花又重新走進門來。
她把兩張報紙在地板上鋪好後,便把那束鮮花攤放在紙上,接著便開始用剪刀一邊剪花枝花葉,一邊按老人的意思幫著把這些花一枝一枝地插放到陶罐裡去,並沒注意到女主人這時已轉動著輪椅,怒氣沖沖地從外面闖進了畫室。
「雲朵,你這是怎麼了?剛才我已告訴過你,應把這些花擺放在小客廳裡,我想你也是聽得清清楚楚,並已點頭答應的!」
老太婆怒氣沖沖地叫嚷著。等輪椅轉到女傭身邊時,二話沒說,便已舉起一直放在身邊的那條手杖,一下子便把那些花,連同陶罐一起打翻在地上。
花甕在地上摔成了幾片碎塊,那些鮮花連同那些裝在陶罐裡的清水,頓時潑灑了一地。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內,面前的景象使女傭驚得已一時緩不過神來。
「什麼事?」
門邊出現了一位穿戴不錯,因一向好逸惡勞,養尊處優,看上去使人覺得比實際年齡至少要相差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媽,一定又是有誰惹您生氣了吧。來,走吧,別理他,還是快點離開這令人討厭的屋子吧。」
說完,豐瑞——這膚色白皙,長得和蛀蟲一樣的少東家,便推動著輪椅和母親一起出了畫室的門。
(本故事由電影劇本《紅房子》編寫而成。)
|